“常人之常情便不可取,”李令驰双手撑着膝盖,筋疲力尽之后,酸痛遍布四肢百骸,酸得他神思倦怠,累得他不想再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他叹一口气,道:“不说远的,大梁开国之君靖襄帝便是用人不疑,寡人这一步好棋走到今日,也时常感慨自己或许并非人君之才。”
“大人怎的这样说?”李平峦听不得这样的丧气话,他也从不见这话从护军大人李令驰的口中而出,甚至有些害怕,不由提了嗓音,“咱们李郡何时出过当朝大护军,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罢了,”李令驰苦笑,挥手道:“将人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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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大夫可看清楚了?”赫连诚听完谢云山一番话,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抓独活的正是李平峦?”
胡长深此人,赫连诚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他年纪不比独活大多少,一样都是大夫,性子却是天差地别。若说独活句句带刀,是个刺儿头,胡长深则是个实打实的老好人,凡事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短了别人。
“千真万确,他一路跟踪,不料中途被李平峦发现,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对方又都是个中高手,本是没有活路的。万幸他中剑时自己偏了身子,这才没叫他们刺中心脉,”谢云山见赫连诚神色有些异样,停下来问:“赫连兄怎的如此惊讶?”
“我只是觉得如今李令驰当真是狗急跳墙,逢人就抓,”赫连诚一笔带过,顺着谢云山方才的话,“那小胡大夫眼下可已转危为安?”
谢云山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正是他醒转我才能得知此事。他非要跟着过来瞧瞧小郎君有没有回来,被他父亲强压着养伤才没下床,”说着谢云山特地看了独活一眼,“李令驰的手下做事向来不留情,倘若剑再偏一寸,长深动作再慢一分,那可当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五绝就站在独活身边,他看出谢云山最后一番话是冲着自家徒弟,可这位谢二公子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儿向来是没什么七情六欲的,世间凡俗眼中的喜怒哀乐,在独活眼中不过是淡淡的一缕薄雾,一晃就散了。
他这么想,转过头的瞬间却愣了一下。
怎的此刻独活倒是很明显的不开心?
五绝鲜少见独活这样,心里觉得很稀奇,面上还要装关切:
“怎么了徒儿?”
“没怎么,”独活被师父一句话叫回了魂,转身就往门外走,“咱们回偏院吧。”
师徒俩出门后,谢云山不放心,又往床头瞄了一眼。
“季欢这伤势——”方才换药,谢云山就站在边上,狰狞的伤口看得他心口一痛,七年前谢元贞刚入铎州谢府之时,也似这般遍体鳞伤,复仇这条路泥泞难走,谢云山不能拦他,甚至不能偏帮他。片刻之后,他又看向赫连诚,眼中诚恳,“我看他醒转的消息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否则我只怕他要撑不住。”
“还有我在,”赫连诚明白谢云山的担忧,他看着双眸紧闭的谢元贞,一字一句很坚定,“谢兄,你我兵分两路,即刻派人去追!”
又过半个时辰,谢云山也出府去,日上三竿,主街渐渐热闹起来,隐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耳边弥漫一股烟火气。
谢元贞五感尽失,赫连诚就是知道这点,才敢当着他的面谈谢含章被掳一事。五绝说这假死药还得两天才过药性,万幸也正因五感封闭,不至于因刀箭伤痛而难以入眠,也算借此休养一番。
“千头万绪理不过来啊,”赫连诚坐上床榻,轻轻握住谢元贞的手。他脊背朝天,脸颊侧贴软枕,微微张开,仿佛身处香甜梦中。他凝神看了一会儿,苦笑道:“你这么悄无声息地睡着,我倒实在想不明白,既然程履道能借李平峦的手幽禁独活,为何不同样借他的手去解决樊令?”
裴云京叛出京师,此举仓促,可赫连诚仍是时常怀疑,他是否还留有耳目在柳濯缨身边。
谢云山来之前,赫连诚几乎断定,程履道便是裴云京安插在李令驰身边的耳目。因为倘若桩桩件件皆在李令驰意料之中,他决计不会留守北郊墓林,决计不会等到谢元贞中箭之后才匆匆赶来。
况且五绝也说,彼时李令驰愤怒的模样历历在目,不像以为谢元贞是必死无疑,反而觉得谢元贞是在做戏。
赫连诚漫无目的地想着,光捻谢元贞的手心还不够,接着他贴床沿小心翼翼躺上来,凑近谢元贞凹陷的脸颊,闻他身上浓烈的药香与血腥气,双眸睁开的瞬间,他忽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