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人,”那将士明显顿了顿,旋即又接上:“大将军此刻仍在交战地,只是战后情形混乱不堪,将军还需时日清理,因此特命末将先行一步来传口信!”
“如此,便有劳这位将士百里奔波了——元照!”谢中书手中还捏着那卷插了三根鸡毛的空竹筒,说话间骤然起身,与子三郎视线相交,却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快步出门行至偏厅书房。
谢夫人悬着的心刚落下,猛然瞥见老爷出门时愈加阴沉的脸色,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慌乱,方才的喜悦登时凉了七分。
眼下人多,她心怀疑窦也不便细问,于是只跟上前,去为老爷研墨。
“将士奔波辛劳,想来定是累极,夜已深,不如暂去休整。”只见谢元照略一点头,上前就要亲自将人扶起。
那将士像是犹豫,按着佩剑起身却仍低着头,只道:“末将惶恐,公子请先行!”
“无妨,请。”谢元照言辞温润听不出差错,只是右手掌心翻上,指向影壁却不提脚。
于是那将士抬脚在半空顿了顿,这才先一步下了台阶。
府中诸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捷报之中,谢元照带人穿过院子,脚步却越来越轻。刚绕过影壁的瞬间他便朝抱厦前的一众挥手,几名心腹府兵见状立时追上前来。
寒光一闪,赤色披袍同时向后空飞展,谢元照霍然抽出腰间佩剑,指着那将士后心大喝一声:“拿下!”
时值四方离乱,兵连祸结,谢府上下皆兵,那几名府兵精锐更是训练有素。饶是如此,听罢他们依旧难以置信地慢了半拍。
可正是这稍纵即逝的犹豫间,那名前来报信的将士居然绕过谢元照干脆利落的致命一击,反身抽刀直取仍愣在廊下的柔弱幼童!
谢元照始料未及,追着那人的脚步目眦欲裂——
“五妹!”
第002章 劝降
门口的府兵阻止不及,回院的几步路上那人已伤了院中挡在五小姐身前的数名僮仆婢女。
府中诸人皆惊慌四散,谢元照被那横七竖八挡住,九鼎一丝之际他转身向后挑了最近的一名府兵的腰刀,径直朝那人后心而去。
刀风与夜风在飞雪中俨然浑为一体,但那人竟似察觉到两者极其微妙的不同,骤然一个闪身便躲过刀刃。
“四弟!”
形势斗转,长刀尖刃顷刻便直冲兄妹二人,电光石火间谢四郎将幼妹拽至身后,接刀的霎时起势将人挡回院中。
“小公子身单力薄,这刀不称你!”
阵前搏杀的将士果真招招狠辣,兄弟二人一刀一剑却还占不得半点上风。那人话音刚落,谢四郎提刀吃劲显然已慢了半步,下一秒反被那人扣住脖颈要害动弹不得。
“刺!”
谢四郎当机立断,那人便见谢元照果真提剑朝同胞亲弟刺来,其脚下凌风竟无半丝犹豫。惊慌间那人下意识松开掣肘。一念之差,谢四郎便擒住其右手拇指猛然向外一折,并顺势带人过肩摔向雪地。
一声惨烈的嘶吼过后,那人被飞起的雪花糊了双眼,挣扎间眼前剑光凌厉,只见谢元照剑指其喉居高临下:“我兄长没教过你——兵不厌诈!”
打斗刚停,谢夫人已追出门,她颤抖着握住谢四郎冰凉的手,上下察探道:“刀剑无眼,季欢可有受伤!?”
谢季欢摇头,但忍不住咳了一声,轻声道:“令阿母担惊了,孩儿无碍。”
“此人是奸细!?”郗泰青紧随其后,两行清泪还挂在她粉白的脸颊,方才的喜悦却已荡然无存。
院中无人敢应。
“阿母!”五妹被吓得不轻,哭嚷着要往谢夫人怀里钻。
鲜红的血液洒在院中的雪面,恍若花瓣一般妖艳。众人惊魂甫定,豁然书房内传出谢泓沉缓的声音:“夫人,先带平儿与含章回房。”
郗泰青从他们沉默的神色中窥探到一丝诡异,但她不敢深想,更不敢迈开脚,“婆母——”
泰极而否,谢夫人隐隐察觉北镇军怕是又吃了败仗,但她面色不改,只淡淡摇头,温热的手抚在儿媳肩上,紧接着却被谢含章追着拉回来,牢牢贴在自己后心。谢夫人有几分无奈,看了眼儿媳,便向后院去:“夜已深,婆母陪你先回房去。”
……
院子渐渐安静下来,偏厅入门正对的案前,谢泓笔翰如流,左侧笔架边的锦盒敞开,紫绶金章的官印套着鞶囊,只露出隐约的一角。府兵将那人结实捆了手脚,谢元照随即屏退左右。房门才刚关上,却听这人蓦地抢先一句:
“中书大人,洛都府尹,你可知你已是大难临头?”
如此骇言,谢元照听罢心下一惊,抬腿便是一脚,边怒骂道:“混账东西,还要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