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咱们得走一步看一步,”半晌谢元贞才又开口:“扶危,我有个不好的预感,玉氏未必是裴云京的对手。”
赫连诚点点头,但他不以为意,身为镇北大将军,豪情壮志张口就来,“不是还有那隗副将在后头出谋划策,再不济,我派人去给裴云京使些绊子!”
“万万不可!”谢元贞当了真,在瞧见赫连诚眼中若有似无的笑意之后才明白过来,他摇头莞尔,语气始终轻松不起来,“裴云京此人咱们终究接触得不够,万一出了差错反而叫他们暴露,岂非弄巧成拙?彼时他们身陷敌营,危如累卵,咱们又要如何施救?”
“你说得是,”方才赫连诚是玩笑,但这个玩笑也确实有些过头,他立即收了调笑的心,一本正经,“可裴云京既然叛逃,没法光明正大取李令驰而代之,如今他的后路也被堵死了。亡命之徒破釜沉舟,其威力可不容小觑。”
“所以当务之急,”谢元贞一只手抽离手炉,不由捏了捏唇瓣,“是要确认里裴云京是否当真是裴后的遗腹子。”
“你的意思——”
粉嫩的唇瓣一捏便红得滴水,赫连诚一眼不错,看到后来咽了咽口水,心中暗骂自己色令智昏,“可是发现了什么?”
谢元贞摇头,没有证据,此刻他也是四处碰壁,胡乱瞎想,“我只是觉得,以往咱们看待事物的方式或许太过受限于原本的认知。他姓裴,他是沮渠邃所养,沮渠邃又是当年的太子詹事,仿佛一切顺理成章,他就一定是肃宗所出,一定是大梁皇室,可若这些都是假象呢?”
说着谢元贞抬眸,这才看清赫连诚眼中隐隐的欲/火,他难以克制地耳朵一红,视线错了半寸,“记不记得当时你曾与我说,慕容裕弑父篡夺皇位,甚至慕容裕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临沔王之子。”
“是这个意思,”赫连诚恍然大悟,“皇子的身份等同于揭竿而起的名分,尤其是肃宗之子,靖襄帝之孙,这个身份可远比永圣帝要好用!”
谢元贞又沉默一会儿,手炉握到后来有些凉,赫连诚索性撤走,换了自己的手插进去,谢元贞眼睛里是赫连诚清晰可见的掌纹,蓦地他握紧了那双手,“安刺史送来请帖,说小年夜邀你我前去赴宴,彼时工州的卢秉武也在。此次永圣帝派我前来还有个意思,便是为来日诛杀李令驰而做准备,借此整肃朝纲,除了李令驰手中的十万兵马,江右三州郡便是他最值得信任的后盾!”
“此事我已知会安涛,”赫连诚看谢元贞嘴上在动,眼神却有些飘忽,他以为谢元贞困了,搂过他的腰,声音低沉,“在想什么?”
谢元贞猛一抬眸,赫连诚径直覆了上来,赫连大人饿过了头,此刻蜻蜓点水勉强足够。谢元贞莞尔,缱绻答道:“大梁的老人不多,天子近臣更不多,庾荻既是庾阆之子,以你之见,他会否知晓一些当年的皇室内情?”
——
小年夜,望京刺史府正厅。
安涛与庾荻、工州刺史卢秉武站在门口阶前,庾愔也在,只是他向来沉默寡言,靠在柱边,就能与廊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庾荻先踏出一步,远迎来人,笑得合不拢嘴,只是待看清柳濯缨时,笑意淡了些,“柳大人,怎的几月不见,你竟瘦了这么多?”
柳濯缨感觉到身侧赫连诚凝视的目光,冷风刮过的脸颊有些发烫,他摸了摸,笑道:“无妨,养养便回去了。”
“那待会儿便请柳大人多用些肉,”安涛今日红光满面,他振臂向内,迎诸位上座,“刚从林子里打的野山鸡,厨娘烹煮的时候我偷偷尝过,”说着安涛嘴巴一吧唧,那口水都要挂不住,“味道甚佳啊!”
赫连诚嗤他,“快些兜住你的口水,咱们席上去流!”
“是是是!”安涛手指点点,“今夜咱几个不醉不归!”
正厅内灯火辉煌,安涛揽着卢秉武,庾荻父子一道,赫连诚则拉着柳濯缨最后,伸手藏进柳濯缨的宽袖下,故意捻了他一道。
刺史府的内饰全换了新,式样却没有变,家具也还是当年那一批,近来又做过保养,盖住了上面细微的刮痕,赫连诚扫过周遭,除了卢秉武与柳濯缨,一切仿佛还是七年前他刚过万斛关那会儿。
众人落座,侍婢轮番布菜,各桌边留了个婢女侍酒,庾荻举杯当先起身,“问陶忝颜,这第一杯酒,敬大梁山河,祝国泰民安!”
安涛追着话音叫好,赫连诚随即跟上,却在桌案下偷偷捏了下柳濯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