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顾长骏,一个钟沧湄,谢元贞太清楚谢远山的本性,如今与江右连势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凡有机会,他都会独揽大权,不容旁落。
谢元贞既然决定与赫连诚携手并进,那么为了顾全今后的局面,谢元贞渐渐开始,不能事无巨细都告诉对方。
接近人定的时候,谢元贞关上门准备歇息,灯烛刚灭,暗卫耳朵一动,再次飞下屋顶。
谢元贞合衣开了门,也能隐约听见前院的动静,“他们又来了?”
“临近年末,这伙子盗贼越来越猖狂,”暗卫见主子不慌不忙地系上衣服,忍不住又问一遍:“若真闯进府上杀人放火,我等也不出手吗?”
近来征战渐多,庾愔的那批长水营还没回来,按谢元贞的意思,日后还要推去师戎郡,如此京师巡防的负荷也逐日加重。开春以来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流民草寇流窜各地作乱,眼下又是临近年末,盗窃杀人只比往年更加频繁。他们将矛头直指世家,在接连遭劫之后,世家为保家宅安宁,纷纷开始豢养府兵——
既然岭南要开战,京师自然也不能过于太平,否则驻守京师的李令驰就是高枕无忧,只待岭南斗个你死我活,日后坐收渔翁利即可。其二也是为了逼世家接受第二轮土断,这些耕田为生的百姓本是最为良善,若非当真无路可走,谁又愿意落草为寇?
所以最次也要让他们吐些东西出来。
谢元贞走下台阶,直往前院去,“放心,别人不敢进这府里。”
他话音刚落,前头主簿正巧也奔过来禀报,几步路的功夫额头已冒出大颗的汗珠,不知是跑的,还是吓的。
暗卫瞬间飞上屋顶,下一刻主簿边跑边喊,“主,主子,外头有人在砸门!”
谢元贞慢悠悠往前走,在主簿踉跄的瞬间接起他,“这么快?”
“是啊!”主簿头发半白,一只脚虽已踏进棺材,却也不想立马踏进另一只,“主子,咱们快想想对策吧!”
大梁明律规定,凡有爵位者,家中可豢养府兵,按律编制不超正规军编制的三成,即府兵的一军也不过一千五百人。而大梁爵位最高不过皇室宗亲,唯有王爷可养三军五千府兵。乱世之中世家往往依附门阀首领,大树底下好乘凉,所以平日他们只在田驺衣食客的问题上各不相让。
谢元贞也是如此,他顶着大司马的虚职,实则什么爵位也没有,他的无限荣宠不过永圣帝的一念之间。
但如今时局悄然转变,谢元贞还是大司马,他可以不要最高规格的府兵军队,只是最起码,
他得有这个资格。
谢元贞点头,神色不变,“那便前去瞧瞧吧。”
主簿方才的意思是想寻个地道钻进去,哪成想谢元贞不退反进,还要去会一会那帮匪贼头子,他慌忙拖住谢元贞衣角,“主子,大人,咱们不躲起来吗!”
谢元贞回眸,眼中隐隐能见威严,主簿赶紧松开手,他这才答道:“你别看这司马府表面上几进几院,实则一览无余,但凡他们闯进来便能轻轻松松翻个底掉朝天,你道能躲哪儿去?”
再者,谢元贞根本不想躲。
念一所想也是谢元贞所想,这司马府太安全也不行,每逢上朝还要遭那些世家另眼相待不说,谢元贞不吃点亏,又如何向永圣帝讨个便宜?
主簿心想主子说得对,但这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刀枪剑戟?他急中生智,又指向后院,“那咱们就从后门走,他们一时半会儿应当到不了!实在不行,钻狗洞也,也成啊!”
钻狗洞。
谢元贞想到什么,语气瞬间阴沉下来,也不管主簿拉扯,丢下人自己就往前院去,“要躲你自去躲!”
前院落叶纷飞,府门洞开,大风刮过,谢元贞刚好走到正堂外的阶前——
“来者何人?”
前院的僮仆吓得连跑带爬,都躲到主子身后。
领头的打眼是个蒙面女郎,操着朔北口音,出口便不客气,“识相的就给我把金银珠宝交出来!”
谢元贞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夜风又一阵吹过,掀起他一角衣摆,只听他轻笑一声,“若是我不交呢?”
女郎吼得更大声了,司马府连着附近的廷尉大人家,单这一声就管保将淳于府的守夜僮仆惊醒,“若是你不交,就别怪弟兄们不客气!”
说完后面霎时应和一片,院中廊下点着的一溜儿灯笼随即暗了暗,当即有僮仆哆哆嗦嗦,直接吓尿了裤子。
“怎么个不客气?”谢元贞踱步,像是真在思索,“是杀了我,还是杀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僮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