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俏丽女郎,一袭郎君装扮,只因容貌太过出众,所以打眼便能瞧出来。不过她仿佛并不多在乎,只为行动方便才换的紧身衣。
几人越走越快,临到地之前,推车的郎君骤然变了脸色——
“郎主,”他凑到女郎身边,压着声音,“后面!”
女郎冷脸打断他,“运你的泥巴!”
郎君语塞,不知女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几人硬着头皮将东西送到一处人迹罕至的私宅,骡车卸货,几捆货物用油纸牢牢包住,看起来不轻,搬运的过程还能听见摩擦碰撞的铮铮声。
不多时,最后一捆安置妥当,那郎君抹了一把汗,在额上留下灰黑色的脏污,语气并不轻松,“今儿这是最后一趟了吧?”
他是问女郎,同时也掠过她向院门处,果真下一刻就有一批官兵冲入院中,为首的正是淳于霑。
淳于霑贵为廷尉正,追胥本非他职责所在,今日却是他亲自前来拿人。
自从拿到线报开始,淳于霑可谓夜不敢寐,此生不曾如这般尽忠职守,他顺着这根线小心谨慎,摸排许久,终于等到这伙人将兵器全部归置一处。
人赃并获才好交差。
“官差在此,”上官泽看清女郎面貌先是一愣,随即亮剑当先喝道:“尔等逆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女郎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慌忙冲身后几人说:“跑!”
可他们哪里还跑得掉,上官泽一声令后,宅院墙头瞬间冒出一排弓箭手,赤手空拳难敌流箭,淳于霑足足增派十倍兵力围捕贼人,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有这一屋子的兵器销不了赃!
“什么味道?”
淳于霑观局面将要尘埃落定,不及舒展的眉宇骤然紧缩,他怕自己临门一脚出什么差错,也疑心自己年老感官退化,可紧接着上官泽也发出同样的疑问——
那气味正来自宅内!
等他们终于反应过来,匆匆进屋盘查,突然不知从哪飞来数枚火毬,从天而降譬如星奔川骛,就砸在狭小的宅院,就砸在这批胜利在望的官差面前。
火毬触地四分五裂,地面潮湿,火油沾水,顷刻燎起更大的一片,鬼哭狼嚎之下,连屋带宅瞬间化作吃人的熊熊火海!
皇城根下,京师城西的火灾再次惊动司煊,直至第二日上朝前,有司才算勉强收拾了这处烂摊子。
建康宫巍峨,殿内堂皇,百官文武分列两侧,居中直身而跪的正是淳于霑。他们昨日遭火毬袭击,侥幸捡回一条命,翻查灰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屋子里的赃物早被替换成易燃的秸秆!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淳于霑自以为是黄雀,岂知真正的黄雀遥遥在后,昨日引他们到私宅就是瓮中捉鳖,连着运送赃物的四人,幕后黑手摆明了一个活口也不想留。
万幸收网之前上官泽多了个心眼,他们有弓有盾,弓箭自是比不上火毬,盾牌却能抵挡一时。最后两方虽然都有伤亡,好在要紧的几个都还有一口气。
“淳于大人何以如此狼狈?”永圣帝单瞧这情形便知不好,他盯着伏在旁边似曾相识的女郎,问:“你身边又是何人?”
淳于霑先行拜过,再请陈情,“老臣无能,奉命追查武库兵器的下落,本想在昨日将盗窃团伙连根拔起,岂料他们竟用火毬袭击!若非老臣下属拼死护卫,怕是昨日就要与这几十件兵器一道葬身火海了!”
“火毬?那可是军用火器,”五兵尚书尉迟焘一听其中竟然还有他的事,赶紧转向库部侍郎隗顗,先摘清自己的干系,“火油坊乃你隗侍郎管辖之下,火毬怎会流入民间,到了那群盗贼手中!”
隗顗凭空接了好大一口锅,“这火油配方也并非私房关目,石油沥青更可作民用,加之叛军流窜,便是有私制火器也不稀奇啊,”他拂袖侧身,明明同属五兵制下,当面就要割席分坐,“尉迟大人如何就要急着定下官的罪!”
“抛开火毬,兵仗戎器也是你库部侍郎分内之责,”尉迟焘哼笑,当堂定罪又如何,想当年北朝昌盛,隗顗这种傒狗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如今武库失窃,难道也不该追究你吗!”
“在其位谋其政,若照尉迟大人所言,咱们这些侍郎还都归你管束,”隗顗又哪里看得上他们这些逃难来的落魄贵族,“莫不是尉迟大人掺杂其中,所以才不分青红皂白,要将下官推出来当挡箭牌罢!”
“你!”
“议罪分轻重缓急,武库案之前也还有土断,”自受命以来,大司马柳濯缨还是第一次主动在朝堂开口,世家既为明哲保身,土断二字便是叫他们住嘴的利器,“案子总有定论,诸位不如先听淳于大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