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望死得究竟是否冤屈并无人在意,关键是世家风闻他手上竟有一批暗桩,这倒是足够惊世骇俗。百官私下宴饮往来,这些家伎之中突然少了谁都经不住细问,世家平白遭受背刺却不能戮尸泄愤,这些家伎更是烫手山芋,摆在家里光看着就能窝一肚子邪火。
谁叫多年来皇权式微,世家以为关起门来自己便是九五至尊。若是叫他的暗桩搜集到什么不该公诸于众的东西,其后果如何,这次李令仪的落马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份名录,一箱白银,还有大海捞针也能寻来的人证。有此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世家才当真惶恐,这些年来从他们府中搜集到的东西究竟是否致命?途中究竟转过几次手?最终又流向何人?
细思极恐,越往深里想,真是没有一处不叫人头疼。
世家凌驾皇权之上并非一日两日,因此会否获罪于天还另当别论,他们更怕出身同等地位的所谓盟友两面三刀。沧海桑田,世家门阀的昌盛与没落终有定数,但绝对不该是因为有这样的把柄捏在对方手中!
廷尉淳于霑也是心知肚明,于是赶紧顺着灵台丞的话,“灵台丞所言有理,彼时为求一网打尽,护军大人直接绕过三审七决将钟离望一干人等处以极刑。虽说乱世当用重典,可未经三审七决终究太过草率,此案说不定还有冤假错案的可能。”他以一副老臣的姿态表拳拳之忠,“臣以为散骑侍郎遇袭是个警示,咱们是否该重新审理此案,否则难免叫大梁臣民以为朝廷暴虐无道——民心不复,得不偿失啊!”
这一日早朝从天未亮到天大黑,散朝的时候,百官谁也没了心思再寒暄。
赫连诚既放言要修复司南车,永圣帝便要他言行抱一,索性将司南车修好了再送归国库。
昏暗的砖石路面,主仆二人匆匆往宫门走,王崇在前提灯,目光不时往后瞥,“大人,方才真是好险!”
“你怎的才来,”赫连诚眼角注意周遭,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可有人拦你?”
王崇听罢正要详述,谢远山被府中小厮背着,脸上一派悠闲,“赫连大人可真是辛苦,下了朝还要连夜渡江赶回师戎郡。”主仆二人听见动静,只好停下来等谢远山姗姗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所幸今日并非无功而返,赫连大人,”谢远山这话听着是寒暄的口气,字里行间却分明是在警告,“得了兵器便好好练你的兵,可千万不要再存什么非分之想!”
第075章 药浴
隔日卯时四刻, 本该回到师戎郡的赫连太守突然出现在谢府偏院,谢含章提前得了信,正守在廊下等他。她见赫连诚一跃而下, 语声清越, 行步如风——
“兄长尚在药浴, 特地要我在此等候赫连大人, ”她捧了茶奉与赫连诚,大方又周到,“大人先饮盏热茶暖暖身,兄长一会儿就出来。”
赫连诚有些受宠若惊,小心接过茶先抿一口,沾湿了嘴唇便问:“他的伤——”
“兄长说那夜大人已是手下留情, 您不必介怀。”谢含章说着扫过门扇紧闭的浴间,到底关心则乱, “只是兄长的身体, 日后少不得要精细调理,也不知究竟要养多久,究竟能养几分回来。”
“谢小姐,”花朝节当夜谢元贞的话真真假假, 有一半是为免赫连诚担心。赫连诚不得实情不肯罢休, 那么他的亲妹便是缺口, “六年前的三九雪夜, 你们是否遭遇过伏击, 他可有再受伤?”
“赫连大人唤我少珏吧, ”谢含章弯了眉眼, 三言两语道尽其中坎坷,在赫连诚听来却是触目惊心, “我们渡江而来,途中险些被人认出,船家趁乱推我们入江自保。可寒冬腊月,兄长入水便伤了肺腑,哮症发作之后又被公冶骁追上,如今兄长的右……
两人在廊下说了会儿话,赫连诚突然耳尖一动,“有人来了!”
“从弟!”
这声音如此熟悉,赫连诚听罢便要上院墙。倒是谢含章眼疾手快赶紧拉住人,反手就往浴间的方向引,“大人这边来!”
待赫连大人回神过来,自己竟已被人塞进了氤氲叆叇的浴间。
与一/丝/不/挂的谢元贞共处一室。
“从——”谢云山进院子的时候,谢含章正关门出来,见她的神色隐约有些慌张,问:“从妹,你兄长还在泡药浴?”
“从兄来得不巧,”谢含章很快恢复了镇定,恭顺地行过礼,“兄长刚进去。”
“我记得往日这会儿他早该泡完了,”谢云山这一趟扑了空,若有似无地懊丧,“还有个好消息要说与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