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着衣袖去擦谢含章粉嫩的脸,给她化成一张大花狸子,谢含章始终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看得人更不知该如何是好,“阿蛮心知自己与阿兄皆是祸害,可若真要置我们兄妹于死地,大可将我们扔回大街上,外头追兵那么多,不出一时三刻我们就会毙命,倒也不用叫别人日日见着心烦了!”
“从小姐与从公子千万别多想,”胡长深自然不敢说自家老爷的不是,只能抱起人胡乱地哄:“老爷亲口吩咐过要好生照顾你们,想来是府中仆役疏漏——”
谢含章等的正是他这句话,她顺着刨根究底,“我们初来乍到,竟不知何时就得罪了人,还请小胡大夫给阿蛮指一条明路!”
胡长深一愣,他不过随口一说,又哪里有明路可指?
“恕在下冒昧,”不知何时,谢元贞已从床上下来,开门见山地问:“小胡大夫似乎很怕那个骆大娘?”
胡长深舌头打结,开口却还要嘴硬,“没,没有的事儿!她一个半老妇人,又能将我怎样?”
“小胡大夫,我们无意窥探别人私隐,”谢元贞见状,又换了个问法:“只是在下想知道,骆大娘为何如此恨我?”
恨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
“你说这炭——”胡长深立刻想起方才的浓烟滚滚,他连连摆手,“不会不会,骆大娘虽然跋扈,但心肠绝不至于如此恶毒!”
“那敢问除了小胡大夫,府中还有谁知道在下有哮症?”
这下也不由胡长深打什么包票了。
他放下谢含章,兀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才说:“从公子,其实骆大娘有个一直没嫁出去的女儿,我怕她,是因为她总想招我做她的赘婿!”
谢元贞茅塞顿开,“所以那日骆大娘肯先放在下与阿妹入府,也是因为她的女儿?”
“正是!”
原来症结就在于此。
“在下明白了,”谢元贞莞尔,“那这烟炭之事还请小胡大夫不要说与旁人听,我自会去与骆大娘赔罪。”
“怀璧其罪,从公子何辜?”胡长深点点头,又在屋里转过一圈,所幸倒没别的短缺,他心里记下烟炭的事,边说边往外走,“再说铎州虽不比洛都冷,但南方湿气重,冷起来也是能要人命的。从公子先天弱症又落过水,冬日里千万马虎不得,我这就去拿些能用的来!”
送胡长深出门后,谢元贞不待歇息,径直就要往厨房去,可谢含章怕谢元贞吃亏,非得跟着去才放心,谢元贞争执不下,只得由着小阿妹。
临走之前,谢元贞又将熄灭的烟炭点燃,他在门框外静静看着熊熊升起的浓烟,直到谢含章拉他的衣袖,才关门离去。
后厨所在的杂院与谢元贞所住的偏院不同,兄妹二人还没走到厨房门口,便已闻到阵阵香气——
再往前走,刀板相接之声渐重,烈火烹油,三汤两割之事如火如荼,足以窥见当轴谢府之盛。
“骆大娘安好。”
谢元贞走到门边的时候,骆大娘正在砍一条活鱼。那鱼被骆大娘单手擒住,只在尾巴处奋力挣扎。
厨房里的仆役见着从公子小姐,只有一人打了招呼,其余的却是直接低回头去做自己的活计。
砰的一声,骆大娘瞥一眼门边,门口的两人丝毫不影响她手起刀落,下一刻那鱼便身首分离,不动了。
哼的一声随着又一刀落,深深陷入砧板之中。
骆大娘擦了擦手,从门的另一边大步出去。
“骆大娘别走,晚辈给您赔罪了!”
冷风不断灌进谢元贞的喉咙,他来时便冻了一路,眼下更走不快。骆大娘走在前面,似听出从公子的喘息,渐渐地也慢下脚步。
“从公子真是折煞老妇了!”
谢元贞艰难地舒出一口长气,他对着骆大娘的背影深深一躬,“晚辈不知骆大娘心有苦衷,那日借您之口入府,只是不敢明言身份,所以才令您一直蒙在鼓中,今日总算寻着机会,还请骆大娘受晚辈一拜!”
“从公子的膝盖金贵,老妇可担待不起!”骆大娘怕谢元贞真下跪,只得转身去扶他,“还请从公子快些回自己的院子去吧,别叫这儿的烟火熏着你,没的再出一条人命!”
谢含章偷偷瞄了一眼兄长。
谢元贞觉察到阿妹的目光,只是他人既来了,便没有让骆大娘再撵走的道理,“骆大娘,晚辈略通紫微斗数,我知您心中牵挂不过家中令嫒,不如就让晚辈为她算上一卦,看看令嫒究竟何时能觅得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