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相隔几步距离,章祁月却发觉,原来世上还有这么远的路。
【同门弟子,恭睦有爱】
一闪而过的宗规猛地勒住他前行的步伐,他抿紧嘴唇藏在长袖下的手掌握成拳,许久才缓缓松开,眼睑微垂站立在原地拱手朝阮秋盛行礼:“大师兄。”
阮秋盛原本抬起的手臂在这陌生呼唤中悬滞半空,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将所有关心都融在这道注视中,他移开目光仰头望着纷飞的雪花,声音极轻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风里:“保研机会没了。”
章祁月身体一震,他比谁都清楚阮秋盛在大学四年里风光的外表下藏了多少苦楚。白天在教室学习,课间处理学生会中的工作,中间还要时不时去不同办公室请示活动的可行性。晚自习别人都是自由娱乐时间,阮秋盛还在实验室中为竞赛而烦忧,在不同导师之间奔波。好不容易闲下来还要参加团建应酬,为了不扫别人兴致强撑起精神带动氛围。
四年下来他如愿凭借自己名列前茅的综合成绩以及各种奖项获得保研资格,负荷过重已经压垮了他的身体,可他还没来得及品尝自己种出的果实,一道天雷将一切清零。
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跌下神坛,成了空有其表的躯壳。
章祁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如果换做是他,估计早就闹翻搅得一团乱,不可能像阮秋盛就这么静坐着。雪簌簌地下,两人沉默无言只能听到落雪摩挲的细碎声响。料到没有回话,阮秋盛收起复杂的情绪,起身朝章祁月走去,解下披风将暖意裹进他怀中,弹落头顶积雪,错肩向外走去:“走吧,去见师尊。”
手掌被抓住,阮秋盛愕然转头望去,只见矮自己一头的小学弟用另一只手在腰间不断摸索,接着他掌心多了一张纸符。阮秋盛指腹经过字痕过处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穿透指尖抚平他内心,章祁月此刻再也不管什么宗规,拉起阮秋盛继续说道:“我没有糖,只有前几日悟出的符纸,你收好。”说完又伸手压过他下眼睑,声音小了一个度:“要是实在难受,找我哭也行。秋盛学长,我不笑话你。”
这是还是章祁月第一次这么说话,明明有些害羞但那双眼睛却闪着光,倒有些像......摇着尾巴陪在身边的金毛狗。
头顶传来重量,阮秋盛用力揉弄章祁月梳理整齐的长发,语气中反倒压不住上扬的音调:“哭个屁,我没那么脆弱。符纸我会好好收起来的,谢谢师弟。”
长剑咣当落地,两人动作同时僵住。顺着声音望去,不知何时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头发散落两肩与黑衣颜色相撞,展翅欲飞的鹤纹别在袖口锦缎翻折处,脸庞棱角分明,剑眉下一双杏眼倒映着惊恐,眼神在两人之间不断切换不敢置信问道:“你俩……不吵架了?”
“啊?”
“嗯。”
截然不同的反应让上山寻人的沈琦更加摸不清头脑。
阮秋盛比章祁月早几日抄完宗规,在这个世界里他不过还是个十几岁小孩,如今魂魄归一,23岁的成熟埋在心底也使得他模仿不出年少的稚嫩。他被邹煜领上山的过程中,全是在听师尊讲述着百家仙门以及折戟宗的诸多事情,阮秋盛在一旁时不时发出简短回应便不再开口。因而他也比章祁月更早知道还有沈琦这个宗门二师弟的存在。
“你俩不吵架了我还上哪看乐子啊……”沈琦撇嘴捡起剑柄,紧接着又笑嘻嘻地揽过章祁月,嘴里叨叨着琐事快步引他下山:“小师弟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快无聊死了,哎我跟你说,师兄我又学会了新招,这次保证不会再糟蹋师尊那些花草了,要不要看?……大师兄我们两个先下去了啊!你也快点!”
两道打闹离去的身影莫名让阮秋盛心生一点亲近感,他甩开心中杂念,朗声回应便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他突然觉得,这可能也是个全新的开始……
枫叶被撕成碎段铺满地面,修长的手指在上方画圈,卷起小漩涡将它们吸入半空再落下,就这样循环几次像是看精灵起舞,颇有些趣味。邹煜大叉着两腿没人样地倚在门柱上,他潇洒自由惯了,偶尔几次端起架子还是在弟子刚入门以及长老院作妖的时候。
邹煜听到不远处吵闹声立刻拍落衣衫上枝叶,腰板挺得笔直,指尖一抖,折扇在他控制下有节奏地甩动,好一个仙风道骨。
“师尊。”
邹煜有些感慨,几年前也是这三个小少年齐齐跪地,稚气未退,心怀期待踏入修仙道。如今场景重叠,小孩们身量倒是拔高不少,只是那两个……邹煜目光稍作停留,随即走上前用折扇轻点三人头顶,话语中是前所未有的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