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修长如竹,行走在摄政王府漫漫长廊之间。
他这趟没打算离开多久,心意相通,小笨蛋黏他正紧,他也离不开小笨蛋。
但有些话不得不提点。
苏靖之召见了一个人。
阿忠正直挺挺地跪在那廊道尽头。
阿忠非是单膝下拜,而是双膝伏地,这位年龄长于摄政王十几岁,跟先代家主乃是同辈的老兵满脸沟壑。
苏靖之停住脚步。
阿忠则是隔着水汽,看不清摄政王的面孔,但就是能从态度上感觉得出,他很沉沦其中。
……甚至忘记自己的身份,愿为小皇帝做任何事情。
于是阿忠用平生最诚挚的神情,欲打动摄政王道:
“丧魂剑恶名昭彰,但解忧观也在江湖叫得响,首座死前不至妄言,属下希望王爷保重。”
阿忠跟摄政王同属于话少的。
他只寥寥几字,便表达出他的所有意思:
解毒也好,罪己诏也好——这些在权力面前都是虚的。
倘若卫晩岚当真是自知杀不死摄政王,才转换思路改为勾引,对方处心积虑,最终卸下苏靖之的心防,连权力也卸去了。
苏家跟摄政王必有大祸!
阿忠叔与苏靖之之间,有大约几息的沉默。
阿忠叔磕了三个响头,没起来:
“少将军!!!他卫家知你面冷心热,换这种方法要你臣服,你若与他好了,苏家从此断送根脉,那不比卫氏皇族当初的下毒诅咒这些伎俩,要更为阴毒得多。”
其实阿忠叔平日心怀光明,沿街遇到不平事,都要出手帮一帮。
但。
这回不一样。
他曾身负先代家主托付,受人之托,必不能忘,他要把苏靖之拉出这场你侬我侬的幻梦。
可苏靖之这时想得却是:
自己已经出来有半刻钟了。那小笨蛋发现没有?他来摄政王府,其实满打满算只夜宿过一次,陌生的环境里,醒来不见人会害怕吗?
苏靖之话音里带了些温柔,他自己也察觉不到:
“那时我药石无灵,早已还政了。”
“陛下坚持要救。他动用双生蛊,中蛊双方同生共死,在不知风险的情况下,把另一半蛊虫下在自己身上。”
摄政王的声音很轻。
话音唯独流淌在他与阿忠之间,使得阿忠从面贴地板,到缓缓抬头,声音低沉:
“双生蛊……”
世人皆知,皇帝前段时间遍撒旨意,向大魏全境寻觅双生蛊蛊虫。
但很多人其实完全不清楚,这东西到底用来干什么的。
当然也更不会清楚,卫晩岚当时待自己多么好,辗转过多少处地方,最后方才探听到,反向使用双生蛊的效果,有可能挽回自己的性命。
如今,苏靖之把他们生死相系的情况,唯独告知了阿忠。
阿忠身经百战,他的眉眼稍稍一抬,就弄清楚了事关重大。
他突然明白为何摄政王不愿在演武场澄清,公然探讨小皇帝对他的情意真假。
阿忠当即表情肃然:
“谁杀死一方,就能带走另一方?”
——这对于想让大魏政权垮台的人来说,无异于是惊天喜讯。
这个消息,但凡传扬出去,从此来长安行刺的人,就能每天多出好几茬!
阿忠登时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左右。
便又听摄政王淡声道:“你跟芸娘早在府上见过他,又怎不知,那天真良善的人才是他。”
……是小晚姑娘。
天子穿过女装,这也是桩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两个秘密同时砸在阿忠脑袋两侧,砸得他几乎眼冒金星。
如果说摄政王说到这儿,将一切不便公开的信息和盘托出,阿忠还能再把小皇帝当成居心不良,那阿忠识人不明,也不配当初被前代家主托付后事了。
阿忠谢罪道:“妄加揣测陛下,属下罪该万死。”
回答他的则是阵水声。
苏靖之移开脚步,有点急切要回去照顾他的小皇帝,小晚爱干净,不喜欢自己黏糊糊的。
今夜其实他召见阿忠只有一个目的:
阿忠是王府部将的代表,稳重且死忠于苏氏,这段关系能够得到他的认同,王府众家将就会在他的主持下,不会再有任何猜疑或者异动。
阿忠叔沉声:“属下明白了。”
“嗯。”摄政王颔首。
他无法允许流言中伤卫晩岚。
哪怕一个眼神,伤害到小晚的心也不行!
他以前认为自己是理智的。
却不料在坠落情网之后,居然变得有点疯狂。
苏靖之正背对着阿忠,朝卧房去,身后又传来阿忠的嗓音,到底是还抱有几分渺茫的希望,不死心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