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晩岚错愕,动静稍纵即逝。他连忙捕捉。
他的手背托住苏靖之的后脑,但是单手支撑不住摄政王的上肢,他又连忙去环抱对方的腰际,苏靖之的脑袋略倾,卫晩岚于是跟着探过去,将唇舌用力地往深处抵。
唇齿缠绕时,对方的反应更明显了。
他在交融的气息里听见声“小晚”,于是再接再厉,他又听到的是“到此为止吧”,他知道摄政王已经知晓身体情况隐瞒不下去了。
他又要让自己放弃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继续这个笨拙又手忙脚乱的亲吻:
“你打败了突厥人,给老百姓做过那么多好事,像你这样的主角是要活到最后一章的。”
“不要死……摄政王……不要死……”
“我不想你死。任务不做了,也不让你死,求求你活下来。”
朕已经习惯了,在这部权谋文里,到处有你的日子。
双唇分开。
苏靖之抬起指尖,想写字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口型吃力地翕张,发出的气音,却再不复含元殿初见时那种醇厚,似乎用尽了他的气力。
“小、傻、瓜。”
泪水模糊了卫晩岚的视线。他无暇意识这种不适。他安安静静地听,捕捉摄政王的每一个微弱的音节。
他听到他最后告诉他:“今后……就要靠自己了。”
原来你才是朕最重要的人。
谁也代替不了你。
卫晩岚挂着满圈的眼泪抬头凝视着药王庙,视线落在药王神像,还有那匾额上面四个字:
济世慈心。
他的眼睛合住了,深吸了口气。
耳边却响起另一道声音,是从神像方向发出来的,奇怪的是那里刚才分明没有任何人。
“苏夫人。”
卫晩岚眼睛倏然睁大了,瞳孔里映出偌大神像的影迹,神像在挪移……
***
药王庙神像居然是空心的!
在孙思邈神像之后,堪堪能摆下一方桌案。
那神像表面也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气孔,方便里头的人,望向来问诊的家属或者病患。再加上病人留在龛台上的病情描述,望闻问切,至少能做到大半。
所以哪里会有什么药王显灵?
不过是位不愿以真身示人行医的医者,托名药王的身份,就频频驻扎在这座药王神像后,免费给百姓看诊。
郝大身着青布斓衫,从神像龛台下来。满脸的轻狂疯癫劲儿去了大半,他手里握着瓶药,仿佛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卫晩岚眼前。
卫晩岚抬起眼帘,眼睫轻颤。
“苏夫人。”
他重复,把卫晩岚真的当成苏靖之的妻子。以为对着苏家女眷,郝大继续颓然地招认:
“百忧解乃是百年前郝家先祖奉皇命所制,自制成之时,解药药方便被皇室敕令焚毁。”
“当年太/祖皇帝忌惮苏家子弟各个年轻英勇,而卫氏皇嗣单薄,遂以我全族性命要挟,逼迫国医郝通明制作百忧解。”
“百忧解融进水中,无色无味,亦不会被银针试毒察觉。但却能在日月消磨中侵蚀人的肌体,搅乱人的精神,最后使人五感尽丧,陷入疯癫直到殒命。”
“每一代苏家将军出征要饮践行酒,凯旋要摆接风宴。于是这种毒下得不为人知。”
“为了掩饰死因,长安隐隐流传着苏家杀孽太重,有伤天和,遭到天道诅咒报应的传闻。”
郝大跪在卫晩岚面前拔出药瓶瓶塞。
里面有小药丸窸窸窣窣。
郝大眉目间浮现起悲色:
“自从炮制出此毒,国医郝通明连夜携带家眷出逃,十几口人远离长安,改头换面……然而再也没有得到一天安宁!后辈皆不可随意施展医术,不可扬名,不可随意给人看诊,悬壶济世,皆成空话,医者仁心,却害了这世上不该害的栋梁之才。”
“先祖也是服百忧解而死,死在大将军苏无恙之后。”
“我亦受够了这种日子!不人不鬼、装疯卖傻,一方面提防皇室,另一方面愧对苏家,今我亲眼所见百忧解拆散鸳侣阴阳两隔,错在我家当时的贪生怕死。”
“哪怕之后救过多少人,做过多少善事,错就是错,无可挽回,该给苏家历代将军偿命!”
说着郝大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就要仰脖灌药。
整瓶百忧解腾空而起。
瓷瓶在半空中画了个弧线打着旋儿摔落地面,瓷瓶四分五裂,里面的药珠纷纷滚落。
卫晩岚连看都没看那些药珠和碎瓷片,对迟到的真相震撼,《大魏摄政王》这本书忠臣变成权臣的缘由,他已经完全知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