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永远都当最好的兄弟吧。”
“阿兄,别人都说你在国子学读书很有天赋,希望哪天有这个荣幸,我也能去国子学看你读。”
“这位名士是谁?是我阿兄的朋友?我是他形影不离的弟弟,我们也认识认识好么?”
“……”
如果不是因为提前猜测过事件真相。
就冲这一声一声的“阿兄”,卫晩岚也绝对不会把水面呈现出的兄弟和睦的情景,往庶子元熙载,暗中夺取嫡子资源去想的。
但恐怕死者元明悦,也没往那里想。
因为浮在水面的画面颜色明朗。那许是元明悦很快乐的一段记忆吧。
接着画面变化得很快。
那小孩子长大了,容貌白皙妍丽,姿态优雅风流,这时再望向元明悦的眼睛里,崇拜之余透着的,有一股耐人寻味的捉摸不定。
那是元熙载长大以后:
“兄长,名将身死,贤相隐退,新皇继位,陛下对父亲的劝谏奏折几次批驳,元家有危险,父亲的官途也不大好了。”
“你怎么能说但求无愧于心,荣辱各凭天命?”
“我们肯定会被贬成庶民,甚至可能被流放——总该先尽够了人事,最后再考虑要不要听他个鬼的天命。”
“新皇喜爱行游,我擅作山水丹青,相信我,我有办法,我会让元家保住!”
水面倏然晃动。
影像瞬间破碎复又聚拢。
似乎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元熙载捂着脸身体向后一倾,幅度极大,他重重地倒在地上:
“兄长!”
“你竟说我,贪图富贵,终必得到报复,就像我娘难产死于柴房?”
“哈,你贵族嫡子,当然不知柴房有多冷,但是你说得也不对,我根本从来没见过我娘……”
而那是元熙载脸上头一次显露出惭愧与心虚,并且浮现出被元明悦斥责后的羞恼的神情。
他秀美的脸庞露出锋芒。
眼睛里似乎跳动着愤怒与报复的火苗。
那股不甘心,即将把眼前全部都燃烧殆尽。
但那锋芒转瞬间,被元熙载强行镇压下去。
他捂着脸拱手告辞,临走前留下了句:
“对不起兄长,我让你不开心了,等你执掌元家,想必会有自己的处事方法,不应该容我置喙的。请你先准备冠礼吧。”
画面越过冠礼那段。
直接跳跃到了冠礼事件之后。
元明悦视野里是家族祠堂。
他在苍白的蜡烛前面跪着,人似乎也是虚弱的,火苗跳动。
元明悦挪过视线,看到了门扇打开,再看到门扇之后,露出元熙载抱着食盒的半边身影。
元明悦似对前段时间的兄弟争执心有惭愧。
因为他让元熙载坐下了。
画面里是元明悦的手,轻轻拍着元熙载的手,两只不同的手掌紧紧握着。
而元熙载也显露出作为弟弟对哥哥的同情与孺慕,满眼含泪。
他说:
“阿兄。”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没有欺负长公主,因为我看到了。真惭愧我总是忍不住跟着你,吵了架也想哄你开心,是你的小尾巴,我能给你作证,请你告诉三法司,我是你的人证……”
三司会审。
案情秘密审问于黑漆漆的厅堂。
画面最后浮现的是元熙载布满阴影的半张脸,表情死寂,嘴型很清楚,因为只有嘴在张。
而元明悦记忆的所有注意点,都似乎放在元熙载翕张的红唇上:
“他,侵犯长公主被驸马撞破,重击驸马膻中穴至内伤,我看得真切,请容我大义灭亲,为我元家诛杀这好色重欲的衣冠禽兽!”
“……”
水面最后便停留在这个画面。
明艳的记忆色调泛黑泛灰。
明丽的颜色被黑灰侵染。
似是元明悦到生命最后那瞬那反应过来,原来他与庶弟的那场棠棣之情,不过是多年自己备受蒙蔽,而对方过于精心算计罢了。
影像消失。
水面归于平静。
可卫晩岚却被这真相弄得气到咬牙。咬牙咬得腮帮子都痛了!
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元熙载生于高门,却是高门中格格不入的畸零者,因为他太想上位了,又没有资源,就只能屡次迎合讨好于强者。
诬陷元明悦,搭上长公主;
谄媚先帝,成为宠臣;
然后先帝垮台,他不甘心被摄政王当佞臣诛杀,送金讨好摄政王求荣……
他一生的轨迹便像是踩楼梯,踩下一级,往上走一层,再踩下一级,再往上走。
因为记忆显影溶液的帮助,卫晚岚将元熙载的生平线理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