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他整理整理心情,却也没碰那支莫名其妙的农具,对萧霁提醒,“快找村庄叭。”
萧霁却道:“村庄沿着这小路走,必然离此不远。在下预感至多再走半里。”言语间不免带上喜悦,语速轻快几分。
卫晩岚却略感不解,为什么?
他没忘萧霁以为自己是明君的设定,努力扮演一个小天才。聪明人之间无须言语。
卫晩岚道:“那就赶快动身。”
结果倒是萧霁愿意在卫晩岚面前展示,边走边按捺不住想分享:
“淮南子言‘叶落知秋’,微臣看到了那杆锄头,率先想到的是这附近必然有居民在耕田,许是将锄头落在这里,但必然落得不太远……”
对对对。托你的福,朕听懂了。
卫晩岚勉力地当个聪明人。
既然知道村镇距此不远,卫晩岚脚步轻捷,饶是刚才还有点累,这会儿就全剩下期待。
他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能做到一路小跑,跑到了村道界牌,看到界牌上书:豐穀。是他不认识的两个繁体字。
就随口喃喃:“豆,禾,村。”
认认真真却念了错字,对于常年浸染着翰墨书香,遣词造句不得有丝毫错误的萧舍人来说,是种很新鲜的样子。
萧霁进谏得很委婉:“小公子,许是这‘丰谷’两个字,写得不太清楚吧?”
“哪里不清楚,我考考你而已。”
萧霁轻笑:“小公子圣明。”
圣明的卫晩岚兴冲冲地进村——想喝茶,想要热水,想找辆马车舒舒服服睡一晚到目的地……可谁承想这条村子的村道简直太安静了。
出乎他的预料。
唯余风雪呼啸,到处死气沉沉。
卫晩岚脚步稍缓,向村里望去,这时发现这村落几乎所有建筑都被埋进积雪里,他的眼前是一些断掉的木梁,垮塌的门板,上面多少堆着雪,高高低低连成一片,成为整片的废墟!
脚下再踩着个东西。
卫晩岚毫无征兆,他低头向下看,踩到的那东西在积雪里面骨碌。
因为有刚才踩到农具的前例,他没那么害怕了,他于是向里面刨,却刨到那东西真容后尖叫起来,那是一截半尺长、外头还包着兽皮护腕的粗壮人臂!
“呜——”想哭却马上收声。
***
卫晩岚鼻梁好酸,泪水生生憋回去。
如今是个少年明君设定,不好显得太怂,卫晩岚故作坚强,话语里却哆哆嗦嗦,有颤音:
“萧舍人,你刚才说附近必有村落,说得很对。可是你没料到这是一座荒村,萧舍人,这是你有谬误了……”
萧霁拱手谢罪,同样心有余悸。小皇帝那双小鹿眼又红红的,眼尾皮肤如烟霞,很惊艳。
萧舍人稍微挪开目光,蹲身查看那道人臂,强忍着恶心,幸好积雪将那手臂冻得青白,死皮泛灰,君臣两个没亲眼瞧见血肉模糊的场景。
萧霁道:“是个壮年男人,四十多岁。但因为在雪里冻着,看不出脱落多久。”
卫晩岚点点头,知道萧霁只能辨别出这么多,他不负责验尸,验尸是大理寺的事情。
卫晩岚问:“雪这么多,难道这就是洛阳雪灾所造成的?”
他说着睁大了小鹿眼,欲把豆禾村看个遍。可即使他举目望着废墟里其他地方,脚下犹如生根,不愿再挪动半步,生怕再踩到些什么。
“丰谷村下雪下得不少。如果洛阳全境皆如此,”萧霁道,“那确实能称得上是雪灾。”
“可这样,岂不是与我们之前的推断正好相反?”
这句话是卫晩岚在心里说的。
眼前的雪情如果推至洛阳城,那元熙载要多少钱赈灾都应该。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真成了治世名臣,卫晩岚这趟出宫调查,也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心念闪过,卫晩岚黯然,这回完全没法跟大坏蛋交代。
但两人总不能在荒村之中冻死,马车是雇不到了,他们怎么也得横穿过豆禾村,找下一个村镇落脚。
卫晩岚无力地拖动脚步,挪得有点慢,他边挪边看脚底。刚才被希望激起的那点儿余力,现在被消磨殆尽。
雪面咯吱咯吱的。
侧身穿过层叠的废墟。可是又想到了刚才雪里那半截断臂。觉得心里过不去。
“我能不能查看一番雪情?”卫晩岚道。
如果他们来洛阳没法治元熙载的罪,那只能变成皇帝亲自前来慰问,小皇帝这样做没错,萧霁觉得可行,与皇帝相互搀扶踏上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