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
卫晩岚表情不好看,却没哭。睁大了小鹿眼看着摄政王,目光透着水泽,嘴唇轻颤。
“抄多少了?”苏靖之轻咳了一声。
“还有六十五遍……”
卫晩岚哑着嗓音。视线在短暂接触到摄政王之后,又继续挪回了纸面。
摄政王敛眉,觉得有些奇怪。卫晩岚居然也没求饶,也没有哭闹,就是耷拉着两绺软软的卷发,根本没有按他预想的套路出牌。
“你……”
“别罚朕,朕还不睡,朕好好抄书。”
好乖。
乖得令苏靖之有点郁闷。
其实他已经看出,卫晩岚的眼尾是红的。
再根据太监的证词,卫晩岚已经哭过闹过,只是他并没有对自己哭闹,也没出现下午自己在紫宸殿预想到的,卫晩岚会撒娇耍赖求放过的场景。
他在自己跟前,显得十分懂事。
懂事得却使得苏靖之心上好像裂开了个口子。心里醋酸翻涌。
——谁先看到了他脆弱可爱的一面?
苏靖之喉结滚了滚。把书给卫晩岚抽走了:“别写了。写那么多遍,不走脑子也没用。”
卫晩岚越听越心惊。
没把它当成句免罚的话,戴着有色眼镜去听,就以为大魏摄政王说自己没脑子,他怕他迁怒自己与别人。
“对不起摄政王……朕有在边写边记。小路子小泉子,他们都可以证明朕很认真。”卫晩岚软软为自己申辩,低声道,“自从你走后,朕连座位都没离开。”
书房突然跪下两名长得很像的太监:“奴才等可以证明。”
紫宸殿皆是摄政王府的自己人。
这俩太监也不例外,其中一个小路子,还就是下午来中书省报讯,说陛下在哭的那个。
这话说出来,苏靖之这边就破案了。原来就是这些个太监先把小东西的泪水给哄干净了,两个太监捷足先登,成为了卫晩岚的自己人。
而他这个给卫晩岚安排作业任务的,倒成了他眼里的外人,还是坏人。
摄政王端起茶杯给自己压了口水,冷淡命令道:“你们两个退下吧。”
两太监称是。
闲杂人等都退出去了。
紫宸殿书房静得只有火苗颤动的声音,伴着卫晩岚浅浅的呼吸。
苏靖之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挽回一下有点歪曲了的形象,于是硬邦邦的头颅和脊背终于微曲,再度坐在卫晩岚的旁边。
结果卫晩岚的身体明显挪了挪,显得很可怜,又道了一遍歉:
“对不起摄政王。球球别罚别人,还生气就罚朕自己。”
谁想要罚你了……
心疼是一种什么感觉?
以前苏靖之体会不到。
但现在当他见到卫晩岚委屈巴巴地跟自己道歉,感觉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握住,攥出了满心酸甜的汁水。
来前还在心说“小东西撒娇不好使”,现在卫晩岚根本就没撒娇,一样也挺好使。
摄政王那股恨铁不成钢的焦虑完全败给怜惜。
于是他坐在卫晩岚的身边打开舆图册。用得是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温柔语气,指尖点着山河图的笔墨走势,稳声开口:“先不抄,本王再讲一遍。”
卫晩岚乖乖地点点头。不自觉地翕动了下鼻翼。鼻子尖尖轻颤。
好可爱。
若不是努力维持一个高冷摄政王的人设,还要脸,否则真想抱住卫晩岚揉揉脑袋。
喜欢是件很不讲道理的事情。
使他从满心朝务的工作机器,变成下朝以后有了去处,用膳有人陪同,心中有了牵挂,这样的自己。
摄政王捺下遐思,摊开山河舆图总集——
“这里是长安,天下中心,龙脉所在,城池坚固,乃是国之重镇,亦是四方来朝之地。”
“玉门关是西陲的咽喉之地,丝绸之路的要冲,不仅商旅往来,为我大魏子民带来长久的利益,更是抵御外患的坚固壁垒。”
“江南是鱼米之乡,物产丰饶,是大魏的粮仓。也能沟通海域,连接海外诸国,是大魏通商的门户。”
“……”
这是他给卫晩岚耐心讲解的第二遍。
这遍跟上一次相比,讲课的人心态变和缓了许多。
而听课的卫晩岚也很认真,有时还会点点头配合摄政王,毕竟别管能听懂多少,他可是不想再抄书了。
书房外安如意前来添灯油。
步伐走到雕花门前,听见君臣两人低声交谈的嗓音,就止步站定。再在门缝里看见摄政王跟皇帝一个讲得循循善诱,另一个听得像小鸡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