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这姑娘不太吭气儿,也不喊着,就闷着头这样,他知道是太疼了,所以她嘴巴一直在讲话,说那两个鸡腿儿都给他吃了,她生怕他饿着。
说这个季节的草莓也好吃,家里妈妈真能干,种这样好吃的草莓呢。
还会说点别的,比如说,疼的人要死的时候,她就非常做作地哎呦哎呦,是有些演技在身上的,“哎呦,哎呦——哎呦,这个疼,我跟你说清楚点儿,就像是天上下刀子,都往你一个地方扎进去了,一刀进去了,另外一刀接着就补进去。”
“像是你夏天正在院子里捧着个西瓜吃,倍儿轻松舒坦的时候,我那死人头的科长就给我打电话加班儿的,心啾啾的闷得慌,哎呦喂——”
就跟那工作一样,有时候真不想干了,这时候真不想生了,但是还是得干,还是得生。
想着想着,就憋住了一口气,人就是活的劲拽拽的,拉着飒飒的手,“等着我生完了,我得对自己好点儿,你也对自己好点儿,我带着你出去玩儿去,孩子就先放着,让家里人看着,再请个阿姨,我们出去玩好多好多天。”
“行,你看看上哪儿去玩,你不是说想去广西吃螺蛳粉的嘛,到时候我们坐飞机过去,很快,你生完恢复好了就去。”他不会画饼,这关键时刻,是不会哄人的,他就是你说了我就考虑怎么去实现,我认真考虑跟你讲的。
疼得已经蜷曲了,但是肚子又那么大,看起来那么可怜,飒飒就抱着她,坐在床边上去了,没办法,这疼只能自己忍着。
护士就已经进来了,这会儿都在,熠熠顾不上别人,她还要给自己画饼吃点儿,“还有,我喜欢你之前买的那个珍珠项链,诸暨买的对不对,我们上诸暨,买一套去。”
“嗯,那个老板不联系了,但是去肯定很多卖的,你看看选你喜欢的,都买。”他一声声应着,你讲我就都觉得可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以的事情,在人的能力范围之内。
这仿佛是开了个口子,她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要的很多,“嗯,去看我妈,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用的,我小时候老想着给她买,就是因为买不起。”
飒飒知道,她说的不是三女,是王守香。
在别人家长大,然后结婚,她自己心理上就会有一道一道的枷锁,提起来王守香越来越少,因为你还有养父母,你还有公婆,你有什么事情要考虑清楚。
如果不是别人主动提起来去村子里看,她不会频繁的去看,两个月一次,但是飒飒知道,夫妻两个谁惦记什么都清楚。
她惦记着她乡下的妈妈,就跟熠熠知道飒飒再怎么吵,怎么不耐烦一样,他是孝顺他乡下的父母的,只是有时候表达的很差劲,有时候他看不下去,就是自己人才看不下去的,外人反而他不会管一点闲事的。
飒飒就冲着这样一句话,他也觉得自己做的失职,“等你生完了,就把人接来,跟我们一起住。”
熠熠就笑了笑,笑的很惨淡,接不来的,还有公婆,还有养父母,“你到时候听我的来。”
护士看着时间差不多,听了好一会儿,上来一边检查,一边寻思,第一次见这么头脑清晰的产妇的,这个疼是能让人觉得生死就在眼前的,缓解的方式也很多,但是碎碎叨叨这样能忍的少见了。
“你太太性格很坚毅。”她扶着熠熠走,扭头想跟飒飒说句话来着,就看见人已经在那里哭的涕泪横流了。
两只手忙的不行擦眼泪,护士笑笑也没说什么。
夫妻感情好的时候,疼痛也会转移,悲伤也会转移呗。
正常生,生了三个小时,最后下来了,这三个小时,多么漫长,多么让人难以忍受,多么度日若年,多少呻吟痛呼,都在孩子的张大嘴巴的哭嚎中消散。
飒飒就不是顾着孩子的那种人,护士抱着给他看,就提着要去洗澡去,飒飒顾不上的,从护士身边错过去,留意了一眼孩子,对着人点点头,“麻烦了。”
给护士闪了一下,我寻思你停顿看看呢,我刚准备要撒手的。
张摆平倒是伸手了,“来,叔叔抱抱。”
他就看这孩子,生下来是都丑的,但是他不觉得丑,因为看习惯了,他家里儿子也这样生下来,现在你看看,多好啊。
其实看不出跟谁像一样,因为生下来都是羊水泡的,眼睛都还没开呢,跟世界沟通的窗口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