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岫城的习俗,女性亲属去世,家属的右侧胳膊上要佩戴黑纱,林修竹扫视全场,寻找着佩戴黑纱的人。
旁边的好友曹志新拿胳膊肘撞了下他,压低了声音问:“你确定不先看看你的未婚妻长什么样?”
林修竹脸上没什么表情:“娃娃亲是封建糟粕,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也是隐形的牢笼,更别提婚期就在下个月,闪婚能有什么好结果?”
曹志新语气揶揄:“那你真不想先看看家里给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封建糟粕吗?”
林修竹瞥了好友一眼,刚想说话,就听到一帮小孩子嬉笑奔跑的声音从身边经过。
追悼会场是严肃的地方,林修竹想提醒一下那帮孩子不要在这里打闹,可他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小孩子的踪影。
旁边的曹志新还在那儿自顾自感慨着:“听说于家那个郁棠漂亮得不像话,人家想见一面都求不来,你却要生生把人推远。”
林修竹皱眉:“你听听自己的话,不觉得奇怪吗?”
吴老太太姓吴,吴老太太的儿子跟她丈夫的姓,叫于阳春,于阳春的妻子叫白雪,于阳春和白雪收养的孩子叫于厚望。
那为什么于阳春夫妻俩的亲生孩子姓郁,叫郁棠?
曹志新不解:“奇怪什么?”
林修竹刚想把自己脑子里想的那一串话说出来,可一张嘴,他突然就忘记了自己上一秒在想什么,脑子一片空白。
“奇怪什么?”林修竹重复了一遍好友的话,耳朵里突然一阵嗡鸣,像是有人拿三角尺的尖头刮黑板的声音。
“这不是问你呢么?”曹志新耸耸肩,也没在意好友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表现。
很快,曹志新就被几个同样替长辈来参加追悼会的狐朋狗友叫走了。
林修竹也不记得自己刚才想要做什么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好在耳鸣正渐渐消失。
他后排的长椅上也坐了几个人,正在谈论今天这场追悼会的主人家,话题很快就从正经的商业分析,转到了别人家的八卦上。
“听说了吗,于家那个养子其实就是于阳春的私生子,于家亲儿子五六岁的时候不是被拐走了吗,于阳春就趁机把自己私生子当成养子领回家了!”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嗐,这事儿在圈子里都传遍了!”
“那于阳春他老婆怎么不闹呢,这私生子都直接进家门了啊。”
“那不是她好面子吗,就她老公出轨这事,还是她自己托关系把消息压下去的呢。”
“啊?这也太……”
“可怜他们家那个亲儿子了,那么小就被人贩子拐跑了,好不容易被找回来,回家一看,好么,自己的一切都被私生子给占了。”
“就是,这要是换我,我也得想不开离家出走啊!”
“离家出走?”
“对,说是前几年他自己一个人跑那深山老林里去了,走之前还留下封遗书,幸好最后他还是自己回来了。”
“回来就好啊。”
“还算这一家子有点儿良心,我听说,自打那孩子又回来之后,他们全家都围着这孩子转。”
“是啊,真难得,吴老太太那么强势的人,为了这个孙子,公司也不要了,天天在家陪孩子。”
“他们家孩子也是真招人稀罕,你们是没见过,那双眼睛呦……”
林修竹闭目养神,刚才那种脑瓜子嗡嗡的感觉已经没有了,那群人的闲谈也被他一个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这时,他再次听到了小孩子嬉笑跑跳的声音。
林修竹睁眼,寻声抬头看去,依旧没瞧见什么小孩,却注意到了角落里有个人。
那人抱膝蹲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见面容,披散着的长发,从体态上来看却并非女性。
不过,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右边胳膊上还别了一块黑色的纱布,吴老太太家里没有别的亲属了,想必蹲在角落的人就是林修竹要找的人了。
林修竹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儿之一,他立刻站起身,朝着角落里走去。
郁棠察觉到有人的视线投向了自己,他缓缓抬起了头,冲来人眨了眨眼。
林修竹的脚步却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在见到郁棠抬眸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林修竹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停跳了一秒,他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整个人像是凝固了一般。
下一秒,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疯狂地战栗起来。
他的灵魂深处嘶吼着,叫嚣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身体跑出来。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反应过来,正在自己身体里挣扎的东西原来就是自己的心脏。
他的心脏正不受控地狂跳,仿佛每一下心跳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