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年后。
嶷玉山深处。
晨曦微露,太阳犹如一面红金的大圆镜从山的那头升起,苍穹之上,日光透过山间的层层晨雾,照进已是残垣断壁的仙观中。
仙观外的墙壁上,白色的墙皮脱落严重,凹凸不平,周围杂草丛生,看得出很久无人踏足此地。
木门吱呀作响,仙观上供奉的神明石像面容经过时间的腐朽,五彩的颜色褪去,暗淡无光,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不过依稀能看出是个高八尺有余,体型修长,面如冠玉的神仙。
神像前的贡台上落了灰,只有一盏锈迹斑斑的烛台支撑着已经烧一半的白蜡。
神像右侧有一神龛,神龛内的木牌上似乎镌刻着“鹤清仙君”四字,历经不知多长岁月的腐蚀,字迹早已看不真切。
日光透过那唯一一扇被蚊虫咬出破洞的纸窗。
角落堆着容一人歇脚的稻草堆,原本用来跪拜神像的蒲团被人枕在头下。
日光打在稻草堆中那白色的身影上。
那人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似被梦魇缠身。
梦中。
在漆黑的湖水之底。
身体被湖水包裹其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鼻腔和耳朵都灌入了湖水,他试图呼吸,却喘不上气,仿佛被一只手给扼住了喉咙。
唔……
他在湖水中睁开眼,漆黑的眼眸在湖水中熠熠发光,闪着明亮的光芒,不过双眼很快被一双毫无温度的大手覆上,光亮消散,只余一片黑暗。
对方的另一只手缠上了他的腰,拉着他一同沉沦。
他想挣脱,却控制不住梦境中的自己,不知是自己使不上劲还是对方的力气太大,他对付那双手如蜉蝣撼树一样,双手纹丝不动,只能听见自己的呜咽声,以及身后之人沉闷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他们缠绕着沉入了湖的深处……
一声低沉的龙吟从湖水底部传来。
梦境破碎。
江闲陡然惊醒,躯体都在发凉,梦中那双手覆上他双眼的冰凉触感还在,他急促地喘息着,咳嗽了两声,梦中窒息的感觉太过真实,感觉自己要从肺部咳出水。
他这些年也做过梦,无非是梦到天外云镜的事,以及……梦到谢九霄。
那些都是他曾经历过的事。
可他为何会毫无征兆地做出如此诡异蹊跷的梦?
不过江闲也没再多想了。
人界有句话叫做梦里所发生的事,现实里都不会发生。
“算了,梦与现实相违。”
他抬首往那扇窗望去,外面的光打在那双眼如寂静的潭水一样幽深不见底,没有光泽的眼中,眼中倒映不出光影,像是失去了生机。
新的一天又到了。
在嶷玉山多年,他对日夜的更替已经麻木。
江闲掐指一算,不多不少,今日正是他来人界的第五年。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稻草,将素白道袍上的褶皱抚平,从供桌上拿起白色的发带将长发挽起。
随后将稻草上包裹着黑布的剑一拿,一身单薄修整的素白道袍,身形修长挺拔,面色淡然,就算是立在破败的仙观中也盖不住那清冷绝尘的气质,倒真像遗世独立的山中仙人一样。
将剑背在身后,江闲推开那摇摇欲倒的木门,往嶷玉山下走去。
集市街道上人来人往,有穿着粗麻布衣的小贩在热情地吆喝着,也有穿金戴银的商贾挺着个啤酒肚,转着手中的玉扳指四处张望。
“糖葫芦诶——好吃的糖葫芦——不香不甜不要钱诶——”
“刚出炉的包子馒头咯!客官要不要吃热乎的包子馒头咯!”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客官,浮玉国运来的瓷器!这可是昨日刚进的货!”
江闲喜静,避开了嘈杂的人群,找了块儿人少的地。
他见街道尽头角落处的那片空地人稀少,只有一在乞讨的乞丐坐在地上,于是走到乞丐身侧,一撩衣摆席地而坐。
刚坐下他就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展开平铺在面前,又将背上裹着黑布的剑卸下,压在纸张上好让纸张不被风吹跑。
纸张已经有点泛黄卷边了,上面用墨水写着——算命卜卦三百文,斩妖除魔五两起。
摆完之后他也不吆喝,闭上双眼屏息凝神,像道士修炼一样盘腿打坐,不动如山,看起来高深莫测。
旁边在磕头乞讨的乞丐对江闲早就眼熟了。
这道士天天来这儿摆摊,他也没见过这道士开过一次张。
还没他乞讨赚的钱多呢。
乞丐想了想觉得也是,他也不会花三百文去找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江湖骗子的道士算卦。
时间过得很快,夕阳已经挂在了空中,街上只剩零星几个行人,两侧的小摊都在陆陆续续收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