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砚城志卷四)(27)

「要不是儿女需要照顾,我也想去参加。」

一改往日脾气,变得温柔的王欣,将妻子揽在怀中,轻声笑了笑。

「那有什么难?」

他将妻子转过来,墨绿近黑的眸深情款款,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妻子的鼻尖。

「下次,妳和孩子们都跟我一起去。」

妻子很高兴,丈夫的改变,让两人恩爱许多。

夫妻情浓时,客厅却传来哭叫,一阵脚步声咚咚咚的接近,女儿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

「不得了了,」

她急忙招手。

「爹、娘,你们快来看!」

妻子转过头来,责怪的说道: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没个女孩子的样子。」

王欣轻摇她的手臂,温声软语着:

「别恼,我们去看看。」

妻子没了脾气,情深依依的跟着丈夫往客厅走去,活泼的女儿跑在最前头,嘴里喳呼着:

「爹娘来了!你完蛋了!」

大厅里头,年纪尚小的儿子坐在地上,手上跟身边是扯得破碎的黄纸,仰着大头,泪眼汪汪的看着父亲。

「爹爹,对不起。」

他抽噎着。

「弟弟爬上桌,把爹爹最在乎的那个『福』字抓下来,还扯破了!」

女儿忙着告状,边怂恿着:

「爹,你快骂他!」

纸被扯碎,字也破碎。

儿子哭得更大声。

「呜呜,是姊姊来抢,纸才会……才会……」

被栽赃的娃儿,委屈到极点,双手在地上拍打,沾上很多看似白色,却带着浅浅红色的粉末。

王欣蹲下来,把儿子抱进怀里,又伸手向女儿招了招。

「不要紧的,」

他和颜悦色的说:

「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都是那人的错。」

「那人?」

儿子不再哭,重复父亲的话语。

女儿听得好奇,也走过来:

「什么人?」

「木府里的那人。」

破碎的字符,被风吹起,残缺的「福」字,在室内飘啊飘,有的贴上他们的衣,有的贴上他们的鞋,有的贴上他们的发,有的无声无息落下。

王欣开始对家人说起,重复听来的言语,字句每被说出一次,就多一层力量。

字句如种子,在听的人心中扎根,生出的根很细很细。

但是,只要一旦生长,就无法消灭,最终会破坏原本坚定、无法撼动的部分。

这话语、这根的芽苗,在砚城散布,变多又变多,悄悄滋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伍 邪门

※ 恨。 ※

※ 恨啊,好恨啊。 ※

木府最深处,一栋无人能寻见的幽暗楼房开始颤动,从轻微渐渐变得剧烈,封闭的窗格嘎啦嘎啦作响,连屋上的瓦片都落下,散在地上摔得粉碎,却奇异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 恨。 ※

※ 恨啊,好恨啊…… ※

被禁锢的强烈恨意,无声无息的甦醒,渐渐流泄而出。恨意之深,连炼狱都为之失色。

即使数百年过去,它依然牢牢记着,那清丽得像十六岁,却又不是十六岁的容颜,以及听来脆甜的嗓音。

恨她在日光下走来时,长长的、乌黑的,如最上等的丝绸,泛出柔和美丽光泽的长发。

恨她清澄如水,灵动而黑白分明的双眸,长长眼睫眨动时,眸中的盈盈水光,看来格外惹人怜爱,让人与非人都沈迷。

恨她粉润的唇瓣,轻轻微笑时,就足以让砚城内外所有花朵都自惭形秽,引来无限爱慕。

恨她举起手时,宽大衣袖无声滑下,露出的皓白手腕,以及纤细水嫩,指尖泛着润润粉红的双手。

恨她柔若无骨的姿态。

恨她的甜言蜜语。

恨她的芬芳。

最恨最恨的,是忘不了她的自己。

被封印在楼房中,陨铁为柄、金刚做面,斧面上浅刻古老文字的利斧,在无光的黑暗中,反覆回忆着关于所恨女子的点滴,愈是恨得深浓,回忆就更是清晰。

它的主人是所向披靡,令万兽万妖万鬼仅仅听闻名号,就战栗不已的苍狼。它深深以主人为傲,在主人的役使下,战胜过无数妖魔,连最坚硬的山峰都能轻易劈得粉碎。

必胜的战役逐渐变得索然无趣,主人厌倦杀戮,来到砚城休憩,起初倒也岁月静好……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啊,回忆教它冰冷的身躯变得滚烫。

※ 恨啊。 ※

那么恨、那么恨、那么恨……

即使相隔多年,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每一声叹息、每一次顾盼,它都记得分外清晰。

利斧发出尖锐的啸声,楼房震动得更厉害,砖瓦濒临崩解,即将碎散无踪,失去羁押的力量。

它亟欲突破封印,执意要再见到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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