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砚城志卷四)(17)

这就是他有些事,只有想,没有说的原因。

砚城内外的事,都难逃姑娘掌握。

每朵花开的瞬间、每片云朵的消逝,甚至是人与非人的所思所想,只要是她想知道的,多的是诚心诚意,为她奔走通传的耳目。

去年冬季,她受了妖斧扑击,伤及五脏六腑险些死去。休养期间谣言四起,人与非人都偷偷传说,她重伤难以痊愈,同时怪事横生,公子与左手香暗自联手。那时,她身躯冰冷,长发与肌肤,甚至身上的绸衣都黯淡得没有颜色。

所幸,千钧一发的险境,是她用来欺敌的手段。

如今的她,头发乌黑、脸儿娇妍,肌肤欺霜胜雪,双眸又如十六岁般灵动,跟先前时憔悴濒死的模样完全不同。

一个身穿白衣,气宇轩昂的男子,大步踏入庭院内,人还没到,喳呼就先响起,劈头就开骂:

「臭泥鳅,姑娘招你来木府已是莫大恩惠,你不但没有心存感激,竟还妄自胡乱臆测,一点礼貌都不懂。」

白衣男人每往前一步,容貌形体就稍有变化,走到素伞前时,已幻做青春貌美的女子,礼敬的盈盈一拜。

「姑娘万安。」

软软女音说道。

再回过头来,模样跟声音又变了,整个人膨大至扁平,下两角跟上两角卷成手脚,平面的脸上有鼻子有眼,还神气的哼哼。

「看,我多乖!」

信妖骄傲的说道。

太过谄媚的言行,激得黑龙嘴巴一张,喷出炙热龙焰。

轰!

龙火直袭信妖胸口,烧得他骂骂咧咧,猛吹胸口烈焰,还在地上翻滚,好不容易才把火给灭了,素白身躯添了深深浅浅的褐色焦纹。

「哇,烫烫烫烫烫!」

黑龙与信妖吵得凶,见红则恭敬上前,轻声询问: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她历经艰辛磨难,与恋慕百年的黑龙情投意合,其中少不了姑娘相助,因此态度很敬重。

水汪汪的双眸,终于离开糕饼们,抬头望着见红,眸中笑意流转,粉润润的唇未语先笑,吐出的字句清脆好听,犹如一颗颗落在地上的银铃:

「我要你们去办,关于成亲的事宜。」

她宣布道,低头啜了一小口藤花蜜,仔细尝了尝。

满架的藤花都静止不动,诚惶诚恐的等待着,有一朵藤花太过心急,想看清姑娘此时此刻的表情,猜测她是否尝得满意,所以花茎努力的弯曲再弯曲,却因弯曲得太忘情,因此断折离了花串。

亏得是花串们急急靠过去,让那朵藤花能贴附着落下,这才没有发出声音来。

所幸,藤花们的等待迎来佳音。

「真好喝。」

姑娘赞许着。

花架上的藤花,因为太过幸福,热烈的绽放,串串欣喜的紫色花藤开了又开,如帘幕般垂了好几重。落地的那朵,则是生了根、抽了茎、长了叶,转眼就长成一棵藤树,伸出卷卷的树须去拥抱花架。

垂落的层层花帘,遮掩黑龙黝暗的颧骨上,浮现的可疑暗红。

「我的婚事不需要妳插手!」他吼道。

软嫩的小手轻轻一挥,花帘一层又一层,渐次分开来,兴味盎然的粉嫩脸儿随花帘愈来愈薄,逐渐清晰显露。

「你还是这么自大,以为事事都以你为主。」

娇美小脸上有诧异,还有更多笑意,有十六岁少女的俏丽、十六岁少女的恣意,跟十六岁少女的一丁点儿坏。

「我说的,是雷刚跟我的婚事。」

她遮唇浅笑,笑声却收不住,花儿跟糕饼们也跟着颤动,随笑声抖动,花香饼香更馥郁。

「臭泥鳅,雷大马锅头跟姑娘的婚事,当然该摆在第一位!」

信妖怜悯的摇了摇头,为黑龙的愚蠢叹息。

藤花也故意凋落,淡紫色花瓣落了又落,堆叠不知多少层,没一会儿就堆得黑龙一身浓紫。他恨恨的挥手,破空排浪,将花瓣全都卷开,却仍闻得见满身都是甜腻花香。

备受奚落的黑龙,凶恶的反唇相讥:

「妳确定,他肯跟妳成亲?」

「臭泥鳅,说什么鬼话呢?」

信妖嚷嚷着,右下角紧拧,迸出纷纷深浅不一的红丝,模样衣容变得立体,变化得格外细致,一会儿竟跟姑娘相似得分不出真假。

「※ 他与我心意相通。 ※」

就连声音语气,也跟那日回应公子挑拨时一模一样。

黑龙问得太冒昧,见红挪了一步,挡在前头。

「姑娘请放心,我们这就去张罗,一定办得妥当。」

她垂落在身后,红中带着金色的长长纱衣如浪般波动,经过之处真的泛出水波,将姑娘的桌椅围绕在水泊中。

水底映出的,是砚城另一处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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