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砚城志卷四)(13)

奴仆走进大厅,步履轻盈得触地无声,恭敬的低着头,福身通报:

「公子,左手香来了。」

公子点了点头。

左手香进了大厅。

那不是一株草,不是一碗药,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肤色白中透青,模样清丽,长发黑得近乎墨绿。她双眼全盲,被一个壮年男人搀扶着,走到厅前来,领着她到椅子旁,让她安稳坐下。

「这里有个男人,生了怪病就要死了,他家人烦得很,连续几次都给云英送重礼,妳知道她心软,所以让妳来瞧瞧,尽快处理妥当。」

公子坐在主位上,慵懒且带着一丝兴味,指尖轻敲着桌面,每敲一下,砚城外覆盖在雪山上的白雪就崩落一块。

山上的飞禽走兽、树精泉妖,或是樵夫猎户等等,人与非人们措手不及,无端遭遇雪崩,惶惶骇骇哀嚎求救,有的被埋在厚雪下,有的被推落陡坡,连绵十三峰的高耸雪山,裸露古老岩层。

雪崩与哀叫声未能传入木府,奴仆再度入内,献上以雪水酿造的酒,公子轻敲的指尖才停下,慢条斯理的斟酒自饮,清雅酒香飘传厅内。

左手香睁着盲眼,不用旁人指引,就转向吕登母子方向。

她伸出手来。

白里透红、掌心柔软的手,五指修长,指甲是淡淡的粉红色。

吕登原本以为,切得薄薄的鱼生,就是他见过最美的事物,但是跟左手香的手相比,竟是一天一地之差,着实逊色太多。

「过来。」

美得不可思议的手,朝他招了招。

病弱的吕登,不是因为声音,而是被手势招去。他不由自主的起身,竟然连瘸腿也不跛了,心甘情愿来到那只手前。

嫩软的指尖,触及他的衣袍,然后穿透衣衫、入肤进肉,探入他的胸腹中,轻盈的游走搜寻,强烈的幸福感迸发,几乎就要死在这远比吞吃鱼生,更剧烈千万倍的快感中。

「怎么样?」

公子问。

「这身躯中有虫群。」

左手香收回手来,语气淡淡,素净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虫群被你喝叱,这会儿才会静栖不动,要是离了大厅,又会再闹起来。」

想到在体内钻探游走的,竟会是虫群,吕登又惊又怕,脸色剎时惨白,泪水一滴滴落下,哭嚎着哀求:

「救我!求求妳,救救──」

他的嘴陡然闭合,连唇都消失,鼻子以下平滑无物,声音都闷在喉间,哭嚎转为抽噎,泪水落得更多。

「我妻子还在休憩,这难听的声音,不能玷污她的耳。」

公子的声音悦耳,眼中唇边都还有笑意,指尖轻轻弹了下酒杯。

陡然,虫群又动了起来!

吕登痛楚不已的颤抖,却哭喊不出声来,钻骨入肉的锥心之痛,在体内卷土重来。

想到竟是虫群肆虐,他惊骇又恐惧,湿润泪眼睁得又圆又大,感觉虫群来到眼窝后,试图将他的眼球也推出,左眼右眼轮流一鼓一陷,凸了又凹、凹了又凸。

「妳救得了他吗?」

公子问。

左手香点头。

「可以。」

壮年男人在吕登背后,抓住痛得抽搐不已病躯,让他能够直起身子,衣袍下的胸腹如双眼起伏,虫群奔涌得就要破体而出。

娇美的手伸出,再度探入其中,轻盈的探取,说也奇怪,虫儿感受到她的手,重新恢复平静。

细看被取出的那尾虫,有红色的头,头上没有双眼,却长有口,口中有很细很细的齿,两侧各有两道斜黄,下半身是鱼形。

因为有荣幸被取出,虫儿收敛凶暴气焰,在她掌心蠕蠕而动,温驯而乖巧,不敢有半点放肆。

「这是鲈鱼变成的虫。」

她淡淡说着,把虫放进奴仆拿来的瓷盆里,虫儿落进盆中,仍不躁不乱,晕陶陶的还在回味着,柔软掌心的温度与触感。

「水族流经四方街时没有防备,却被你生食,受活时凌迟之痛,就不肯彻底死去,化为鱼虫在你体内栖息。」

左手香再度探手,又取出一条虫来。

同样是红头无眼、有口、细齿,下半身是鱼,却跟前一只有些微差异,体色偏银灰。

「这是鲫鱼。」

她说道,将蠕蠕献欢的虫,也放进瓷盆里。

「鱼儿们聚集多了,才一起发作。你吃了多少鱼?」

吕登无口可说。

即使有口能言,他也回答不出来。

吃下肚的鱼太多太多,实在计算不出来。

他用舌牙从外吃着鲈、鲫、鲤、鲢、鳗、鱤、鲶、鳝等等,细细咀嚼感受不同口感与滋味。他虽体积大于鱼,鱼却数量大于他,冤死的鱼儿累积多了,就一同用细齿,从内吃着他,品尝他的心肝脾肺肾、骨血肉髓脑,一口口把他吃得痛不欲生,处处洞洞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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