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五日前他趁着冬至刚过,说是要去亲自挑些锦缎为裴云之裁做里衣出门。
而后在街头找到了一个摊贩塞了些银子,托人向丞相府送去信笺。
“不是要做成意外么,今日便走是否为时过早?”
林落听全了话,微微蹙眉:
“且你一来我便离开消失,你以后应还要在建业行商,贸然如此恐是不妥,不若过几日我寻机出城一趟,那时作成匪徒劫道再走如何?”
“自是可以,不过,昨日东郡也有一封半月前的书信传来,让叶公子代为转交于你,还请林郎君看过之后再做决断。”
店家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
裴怀川传来的信?
眉心深了几分,林落心跳空了一拍。
他觉着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待接过展开,只见其上书:伯母忽患重疾,难以跋涉,茑茑,可否提前离开?
难以言喻是什么感觉,脑中忽如覆上一层雾。
呼吸急促,又停滞,再急促。
回过神来匆匆将信笺折起,拿火折子在屋内铜盆将其点燃一角,林落说。
“请带我走。”
去东郡,越快越好。
*
匆匆在建业一夜,裴云之便连夜赶着陆路又登了船。
方坐在船舱解了护腕,垂袖一副文人公子相。
门口忽传来“笃笃”两声响。
没待裴云之说话,旋即门被推开。
是司寇淙走了进来。
回手将门扉拢上,下一刻他的话声也随之而至。
“裴云之,我都替你累得慌。”
护腕叠在一起放置桌案一角,裴云之一边取出茶炉,一边淡淡道:“累什么?”
“你脑子里谋划的事太多,难道不累?”司寇淙反问。
“亏你还读的书比我多,你听学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人臣之道权谋之术你该是最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近来你是怎么了?”
司寇淙继续说:
“越俎代庖之事从未见你做过,还领兵行军……纵使温匡寿承诺你待他登基便擢升你为太尉,但栎王一事,你找他要兵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你如今自请领裴氏私兵去北地作甚?”
“云之,你在打算什么?”
近来司寇淙一直在建业,并非是他所愿,也并非是裴云之所求。
而是雍王让他前来。
当然,也是因为琼州水军暂时并无用处,司寇淙也没什么要事做,便在雍王召来几人隐隐透出监察裴氏之意时,他自告奋勇了。
雍王并不知二人情谊与谋划,此行让司寇淙送裴云之去洛阳,便是要他贴身去监察裴云之。
司寇淙是真的不明白裴云之近来到底在打算什么。
又是在雍王生辰宴上杀了雍王还未做处决之人,又是向雍王直言自请领裴氏私兵前去追剿栎王在北地的母族势力。
“不便告知。”问题太多了,裴云之蹙了蹙眉。
手中碾茶的动作缓而又缓,如他心绪琢磨不透。
“算了,爱说不说。”司寇淙也不逼问。
当然,也逼问不了。
他只耸了耸肩:“真不知道你这么希望温匡寿赶快登基是图什么,无论是两王争权还是三王夺位,如今胜算最大的便是温匡寿,你这般急切瞧着是两年三年都等不起了……你可要想好,你这样继续下去这条路不会太轻松。”
“若你现在让我折回建业,也许你今年岁除还能好好在洛阳与亲人团聚美满。”
不止今年,明年也是。
嚣张的、不受控制的臣子。
还是裴氏臣子。
温匡寿即便允诺了三公之一,但不会让他活长久的。
或许裴氏也会万劫不复。
走在悬崖的绳索上,裴云之如若返回,尚还来得及。
“不用。”
*
裴氏的私兵整船起航还需得一些时日,于是司寇淙就这般与裴云之在洛阳歇脚。
待去了裴氏主宅拜见了裴父裴母,出来时,司寇淙感叹。
“伯父伯母瞧着极其温厚,养出你庶弟那般浪荡子不奇怪,倒是你,怎的古板又冷漠?”
“难不成不是亲生的?”
司寇淙口气带着不正经,裴云之便也没计较。
只道:“我自幼在祖父膝下长大。”
“裴御史?”
司寇淙幼时没怎么出过琼州,除了兵卷更是没怎么听过学,便不似世族子那般认得各地世族以及历任官员。
不过他记忆里好似是有这么个人。是少时写信给他阿父送来裴云之的落款。
御史大夫,裴少辞。
“祖父已然告老还乡,称裴家主罢。”裴云之抬步跨过朱门槛。
裴少辞虽然致仕,但如今裴氏郎主还是他。
裴云之自幼被接去,便是为了未来将家主之位传与他。
话间,二人正准备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