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镜危情不自禁地想,可是他的痛苦都显得很美丽。
没有人会不为这样的江声动容。
剧组里四面八方的议论都围绕着江声,都快炸开锅了, 可是又没有人真的来干扰这时候的江声。
顾清晖和江明潮在江声的身边坐了很久, 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安静的一隅流淌着凝滞的空气。
直到江声自己渐渐从情绪中回过神来,使唤许镜危来帮他把睫毛上的颜料洗掉, 顾清晖才终于找到机会低声开口。
“给你放两天的假期怎么样,江先生。”
江声闭着眼睛让许镜危操作,对于送上门来的便宜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咕哝,“好吧,这可不是我主动申请的。”
江声的思路总是很简单,他不算顶顶聪明,只能算有一点敏锐一点机灵,有着小动物般直觉性的警惕。
他敏锐地察觉到江明潮在短片里夹杂了非常多的私货,但很多时候江声并不在意。他对江明潮的态度是限制内的放纵,只要江明潮把自己的身份定死在哥哥上面,那么江声也会相应地回以大度。
但是今天拍摄的戏份让江声的直觉雷达狂响。
他说,“艾萨克在被米修斯杀死的时候想着什么?”
顾清晖没有回答,他知道江声在问的人是江明潮。
一旁,江明潮已经换回平时的衣服,袖子挽到手肘,手臂的线条紧实流畅。苍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还没有回答,江声已经咄咄逼人地问出下一个问题。
“米修斯在亲手杀死艾萨克的时候想的又是什么,他真的想要艾萨克给他的东西吗。”
艾萨克真的是个疯子,他把仇恨罪恶和荣耀打包送给米修斯,甚至都没有问过米修斯要不要接受。
在眼睁睁看着那把枪抵在艾萨克的胸口发出“砰”的响声的时候,过近的距离,让江声感受到,江明潮的胸腔振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江声在巨大的茫然中感到无法形容的恶心,好像有人把他不想吃的事物为了果腹硬塞进他的嘴巴里,还要对他说“这都是为了你好,不吃你就等着饿死吧”。
是吃饱了,但也难受死了。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艾萨克的作风。他对待弟弟的态度很割裂,他强调血缘至亲,觉得血缘就是无法割断的爱的全部来源,却带一点不认可不理解,觉得自己的弟弟怎么能和他截然不同,为什么优柔寡断,做不到斩草除根,总是没必要的心软,为什么和他无法交流无法同频的沟通。
然后用死亡的代价,给米修斯上了最后一课。很难说他没有抱着恶劣的期待,期待他死后米修斯的表情态度。
兄弟俩的感情从来都是在相互扶持中,带着对彼此的不理解和嫌弃厌恶,又不得已被血缘捆绑着前行。
江声问出第三个问题,“这就是江明潮想要的结局吗?”
“在国外的教会拍摄外景,他就已经死了一次了。他每一次都死在米修斯的手里,每一次都折磨着自己的弟弟,阴狠,怨气,死在他面前,要米修斯记他一辈子。”
许镜危轻轻地擦掉他睫毛上的颜料。江声的身影被遮挡着,只能看到他的手指,带一点烦躁地在椅子上挠着。
“江明潮,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江明潮没有让江声等太久,他回答,“这些都不会发生在现实里。”
江声没有被他引导,“我在问你,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江明潮的手指捏着冰冷的尾指戒指转个不停,显而易见他的心绪也并不平静,“是的。”
江声笑了声,“自以为是。”
“因为我就是这样阴狠、毒辣、自以为是又充满怨气的人。我永远都在贪心,我幻想过很多次死亡的场景,我想过你为我流眼泪,那真的让人心软又感到无比的饱满。”
江明潮甚至一度觉得,这就是他人生最接近完美的终极目标。
可是他又怎么真的舍得江声面对那样的场景。当他真的孤立无援,没有人站在他的背后,江明潮不再有办法保护他。
“但我又忍不住担心,我觉得你真的会生气到连我的葬礼都不会来。因为你觉得我哪怕去死也要经过你的允许。”
江声冷漠地说,“那你真的猜对了。”
江明潮笑了声,他在笑之后总是咳嗽。
江声在他捂着嘴别过头闷声咳嗽的时候说,“你以后必须每天早中晚给我发三条信息,寒来暑往不许间断。”
江明潮:“你会回复我吗?”
“我不回消息当然是有我自己的事情做!”许镜危彻底把颜料洗干净,江声睁开眼睛的时候眯了下眼睛,转头看向江明潮,恶狠狠地说,“而你已经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了!当你做出讨人厌的选择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你要变成我的囚徒彻底失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