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脑门上扣着鸭舌帽,半长的头发从帽檐底下耷拉下来,让人能看到他一截雪白的鼻梁骨,墨镜底下的眼睛隐约也能看到,只是并不清晰。
虽然早早听闻自己老板是个恋爱脑,甚至公关部为此加班拿了很丰厚的一笔加班费。但到底沈暮洵在他们面前展现的样子还是特立独行、桀骜不驯,果敢坚定的。
对他们来说,参加恋综的沈暮洵和老板沈暮洵根本就是完全割裂开的。他们还是无法想象沈暮洵会听谁的话、改动自己的心血的样子啊!
江声手指在笔杆上敲了敲,灵巧地绕了下。
“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首歌。”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从商业角度上看,无疑是一首出众的歌,是你过去一贯的风格,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一经发表必定屠榜。”
沈暮洵能有今天的地位,离不开他的实力。
他有高超的编曲技巧,音符的嵌入恰到好处。他的嗓音也擅长表达如此强烈的情感,也适合在萎靡到快凋零死去的时候发出绝望的悲鸣。
沈暮洵聆听着,他抬了下头。
“但是,你不喜欢?”
话音刚落,空气中一片寂静。
卜绘甚至听到了窗外的风一阵有一阵地吹撞到玻璃上的声音,阳光很好,风也很大,卷起枯枝哗啦啦地作响。
“我当然很喜欢!”江声笑起来。
他笑起来的那瞬间,沈暮洵眉宇绽开,始终凝固着、煎熬着的心情像是蒙尘的窗户被骤然擦亮。
那种轻松,那种明朗,让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始终提着一口气。
但是——
江声说实话。
这样绝望的,无力的,漆黑的基调实在不是江声的口味。
音乐是心与心之间的桥梁,他也能够轻松地从沈暮洵奠定的曲调、他的声音,那些交错的重演的旋律中,听到沈暮洵想说的话。
那是一种挣扎。
江声有时候会觉得迷茫,还有些无奈。
他像是无意中抓住了一只扑向灯火的飞蛾,感受着那样微小的生命在手指头间不断地挣扎。
什么声音都不会有,不会有尖叫、呼喊,不会有血液迸溅的声音,不会听到它的心跳。
可还是会让人心生不忍的。
哪怕那只是一只飞蛾。
他掌控着它,在某一瞬间,主宰着、决断着什么。
江声手里的笔在纸面上敲了敲,忽然问起,“电脑呢?”
卜绘的目光顿时望了过来。
沈暮洵抬抬手,后面的助理顿时小跑着把电脑放到了江声的面前。
江声看着一片密密麻麻的绿色矩形,“已经做了备份吧?”
沈暮洵只是眼也不眨地望着他。他听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感受着血液不断压泵着近乎刺痛的闷动,微微咬了下牙,在那样的怔忪下,轻笑了声,“随便。”
江声对这些软件都很熟悉,手里噼里啪啦地拖动着,跟随思路切换一些乐器的频段。
他的侧脸很认真。
沈暮洵看着他的目光也很认真。
因为还在修改中,沈暮洵只能间或听到频段播放出来的短音。
但他对这首歌太熟悉了,他一瞬间就能捕捉到江声到底在修改一些什么部分。
沈暮洵的目光从江声的侧脸移开,他看向了窗外的阳光,呼吸有些不稳定。
人看天才的目光,像是珊瑚在看一只鲸鱼。
那是怎样一种庞大的,不可名状的,充满神秘感的生命力呢。
沈暮洵总是搞不明白江声的态度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松又如此惬意,却又轻松地让废墟的余隙装点上盛放的鲜花。把一首歌改动寥寥几个音符,就把激进的情绪引领到另一条道路上。
永远辉煌,永远盛大,一场破灭的史诗触碰旧琴弦发出的残响,他的每一步都踩碎梦境迤逦斑斓的池水。
他要唱的歌,从来都不会走绝路。
他走的路,在阳光下。
江声。
没有人知道,沈暮洵在心里,是如何轻轻地、缓慢地用叹息吐出这个名字。
*
楚熄开车到沈暮洵工作室底下的时候,特意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用碎发把额角的疤痕遮盖了一点。
他没有预约。
但是他可以刷脸!
作为沈暮洵工作室的员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老板的同期嘉宾是谁。
当然,楚熄也无疑为难打工人。所以他还是很诚恳地说:“我只是在外面等我哥哥下班啦……不会打扰你们的,拜托拜托。”
他这种社会底层人,最会的就是厚脸皮和耍赖了好不好。
当江声推开门走出来的一瞬间,楚熄就开始挥手。
江声:“!你怎么来了!”
楚熄的目光漫不经意地从他旁边的沈暮洵、还有他后面的卜绘身上扫过,然后无辜道:“哥哥,我给你发了消息,我说来接你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