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火(38)

白鹤庭已经离开三个月,周承北却在将军府尽职尽责地当起了医生,时不时还会走出官邸为庄园里的农户免费看诊。骆从野头也没抬地问:“你留在这里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周承北道:“我说过了,带你回家。”

骆从野道:“我也说过,我哪儿都不去。”

周承北直接原地坐了下来。

“那我就再在这里陪你玩几个月过家家。”他抬起头,视线缓慢扫过眼前这片宁静的初春湖景,略显夸张地叹息了一声,“毕竟,这里好山好水,好吃好喝,回家之后可就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了。”

骆从野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但这样的安定日子……”周承北看着他悠悠道,“恐怕也持续不了多久。”

刻刀摔进那几片冷杉木料中,软木被划出一道笔直的细痕。

骆从野转过头看他,语气森冷道:“别乱来。”

“什么叫乱来。”周承北迎向他的目光,坦然地笑了笑,“你在别人的庇护下生活了太久,是不是忘记了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可那笑容就像是初冬的湖水,不知不觉间就结了冰,“一个国家掌握在那种骄奢淫逸背信弃义之人手中,走到尽头,是迟早的事。”

骆从野道:“你还真敢说。”

“你要真想出卖我,早就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了,不是吗?”周承北的面色又恢复了平和,甚至带了点调笑的意味,“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

骆从野不再接话,从地上捡起刻刀,将注意力放回到手上的木雕工作里。

周承北没再打扰他,安静地在一边旁观了一会儿,终于看明白了木头上的图案。

他雕的是火。

绕着木柄盘旋上升的,热烈的,张扬的,熊熊燃烧的火。

“这不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嘛。”周承北凑近,几乎与他头抵着头,笑着问,“做得这么用心,不是给自己用的吧?”

这个人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一如小时候那样。

骆从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闲着没事,做着玩儿的。”他低声道。

其实,做这把匕首到底有什么意义,骆从野自己也不知道。

将军有几百把名贵刀器,才不会稀罕这种粗制滥造的便宜玩意儿。

“你知道吗?小鸭子会把它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活物认作母亲,然后……盲目地追随它一辈子。”周承北拿起那块被划伤的木片,凑近鼻尖闻了闻味道,又摇摇头,将木片放了回去,“明明都二十岁了,怎么还像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带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骆从野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木材与工具,将东西捧在怀里,站起了身。

“不过,这也说明他对你还蛮好的。”周承北跟着站起来,一手搭上他的肩,带着他转了个身,“起码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了。”他目视前方,脸上扬起一点客套的笑容,与骆从野歪头耳语道,“但是,人终归要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骆从野这时也看到了正在朝他们迎面走来的那人。

苏幸川已年满五十,但身板笔挺,头发及衣着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走起路来依旧飒飒生风。

骆从野小时候听人说过,这位苏管家年轻时曾是步兵军团的低阶军官,虽取过不少战功,但因出身不佳,又身为Beta,一直没能得到晋升,于立国当年光荣退役。白逸大概是念他可靠,后来把他找了回来,专门负责管理白鹤庭位于都城的财产,同时照顾白鹤庭的衣食住行。

骆从野俯身向他行了一礼:“苏先生。”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苏幸川点了下头,同周承北也打了个招呼,“周医生。”

“管家先生。”周承北笑眯眯地回他。

他们二人姿势亲密,苏幸川看了眼搭在骆从野肩膀上的手,才继续道:“我来是要同你们说件事。”

骆从野似乎听到他说:“将军大约明日傍晚抵达都城。”

“那太好了。”周承北反应得很快,脸上瞬时挂满了关切,“在南方奔波数月,不知道将军的身体好些了没有。”

苏幸川冲他笑笑,看了他几秒才道:“来信说一切都好。”又转去看骆从野,“怎么,听到这个消息不开心吗?”

肩膀被狠狠捏了一把,骆从野终于回过了神。

是啊。

小时候,每次从管家先生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他总是很雀跃的。

“怎么会。”骆从野摇摇头,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有点意外。”

第33章

翌日,晚祷钟声敲响之时,一列整齐划一的轻装马队穿过将军府门楼,有序地停在了主楼前的庭院中。

三色羽毛帅旗在暮色中依然鲜明醒目,白鹤庭翻身下马,立刻有侍从接过缰绳,将坐骑牵往了马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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