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火(24)

骆从野恍然大悟。

周承北,姑且叫他周承北吧。

他家中还有一个胞弟,骆从野从前常与他们二人结伴嬉闹。

十三年后,这儿时玩伴却突然改名换姓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静了静,缓缓道:“你是将军的医生?”

周承北虽是因他而来,却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与他相遇。

他欲言又止,最后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说:“这里不适合说话,今晚熄灯钟敲响后,我在马厩后面的林子里等你。”

他话一说完便要走,骆从野却没应声,向左跨出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周承北脚步骤停,渐渐敛起了神色。

骆从野道:“有什么话,不适合在这里说?”

这显然不是一句普通的疑问句。

他失踪的那年,周承北也才十五岁,他与父亲在那座被烧成废墟的宅子里只找到一具成年女性的尸骨,后来,又辗转打听到当时有一孩童被一少年带走。

十三年间,即使希望渺茫,他们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只可惜时间无情流逝,这已经不是那个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不点了。

他不是不明白,相反,他明白得太多。

他在陌生的土地长大,身边环绕着陌生的人,最终长成了陌生的模样。

他们二人面对面相隔不足半米,是耳语也听得清晰的距离,但周承北却看清了他画出的楚河汉界。

周承北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元帅是被陷害的。”

骆从野的双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

过了一会儿,克制的呼吸才归于平缓。

“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反问一句,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他的一夜风流换来的是我母亲持续七年的痛苦,她没有受到过他的庇佑,却因他而死。”

骆从野垂下眼,停顿了几秒才继续往下说:“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周承北不知道。

那场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当时距裴铭一家及其亲信的处刑日已过去半月之久,虽然边境仍有一些小规模反抗,但谁都没想到会有几队皇家骑兵突然出现在乌尔丹的平民区里。

骆从野继续道:“他们来抓我们的那天,她刚好在发情期。”

脊背涌起一阵凉意,周承北无声地张开了嘴。

“他们破门而入,可她的反应更快,把我藏在了柜子里。”

周承北打断他:“别说了。”

“有个发情的Omega在,谁还顾得上找小孩子。”

周承北皱眉重复:“别说了。”

“她连肠子都被扯出来了。”

“裴焱!”

这一声低吼终于让露台再次归于寂静。

周承北走回长廊四下观察一番,确认无人后,又走回骆从野身边,重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元帅是被奸人所害,你要恨,也应该去恨陷害他的人。”

骆从野抬手抹了一把脸,只道:“他的事,已经与我无关了。”

他脸上仍留有湿痕,周承北软下了嗓子:“你是元帅仅剩的血脉。”

血脉。

骆从野笑笑。

“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但你们找错了人。我只是一个私生子,我不会继承他的爵位与财富,也不想背负他的宿仇。”他摇摇头,“私生子,什么都不是。”

周承北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终是没能忍住。

“所以你就轻贱自己,给仇人当泄欲的玩物?”

骆从野脚步一顿。

再迈步时,被追上来的周承北攥住了胳膊。

欢爱后的Alpha腺体比平日更为明显,因过度释放信息素而泛起红肿。

周承北难以置信道:“你不是Beta?”

“我巴不得是。”骆从野拂开了他的手。

周承北疑惑陡生。

他们所了解的白鹤庭,对白逸忠心耿耿,政务上从不僭越,是个只会听令行事的杀戮机器。

他的护卫团是清一色的Beta,这事也人尽皆知。

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当年……”周承北略有迟疑,“你是被白鹤庭带走的?”

“他是你们的仇人,却是救我命之人,你如果有任何异心,我建议你,”骆从野看他一眼,又很快移走视线,“尽快离开将军府。”

周承北哑然。

他语气冰冷,这话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他选择了自己的立场。

他盯着骆从野闪躲的双眼问:“如果有一天他为白逸而战,到时候你该站在哪里?站在乌尔丹人的对立面吗?”

骆从野垂下了头:“你们就当裴焱死了吧。他本来也应该死在那场烈火里。”

周承北却不死心,接着追问:“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救你?他杀人不眨眼,怎么会留一个叛臣后代的性命?”

骆从野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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