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翻了个身,侧对着雨晶,“哎,你知道孙子山,怎么写吗?难不成真的跟《孙子兵法》的孙子有关系啊?”
这座山坐落在本省和临省的边界处,学名就叫界山——划分边界的山。但当地人都称它为孙子山,听上去有点怪,好像还得有个老子山似的。
“瞎讲,是笋子的笋,山上有竹林,春天会冒笋子,所以就叫笋子山。”雨晶按了按面膜,时间长了,都有点干了。
这个说法听起来也挺没谱,过两天得去镇上图书馆找点县志看看,可珠玉口头上却心悦诚服:“哦!原来如此。”
“对了,你知道不知道,山里是有山神的,”半夜说神怪话题最带劲,雨晶把手机放一边,也侧过来和表妹面对面,“孙子山里也有山神。”
泛灵论,属于朴素古老的人民信仰,珠玉眨了一下眼睛,没接话。
“以前这山,还没转租到叔叔手里的时候,是属于上一个主人的。那人本打算在山里开矿,说里面有地下资源。炸药都下去了,挖矿挖到一半后停了工,里头出了很多怪事。”雨晶压低声音,好像有人趴在她们床底下、竖着耳朵偷听似的。
“然后呢?”珠玉配合地发问,她知道山是她爸爸十年前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出了一场车祸,车上共有四个人,三个受了重伤,只有坐在后座的买主死了。”雨晶声音压得更低了,“是山神给的惩罚,千真万确,车祸还登上了报纸。”
珠玉先是笑,笑着笑着,屏住了呼吸,有二十秒没出声音。
雨晶看她脸色变严肃了,小心地补充:“我们不用担心叔叔,他又没开矿,山神不会找他麻烦的。”
“那的确,他在山上什么也没做成,找上他的肯定不是山神,估计是穷神。”珠玉拿枕头蒙住脑袋,长叹一口气。
如果真的有山神,他见了盛文斌的这副惨样,恐怕也不想讨回什么了。这座山非但一直没给他盈利,每年还要往里面投二百万的租金,盛文斌通过政府租赁到的农民集体使用土地。总租赁年限五十年,已过去了十年,往里面投入的钞票则是打个水飘都听不见响声。
“叔叔运气是好的,虽然没了钱,可他身体好啊。”
陈雨晶的没心没肺都要把珠玉弄笑了,“那你是想富裕又短命,还是贫穷又长命呢?”
人到了一定境界,面对惨事,就不会忧郁哭泣了,很可能像盛珠玉一样,充满缺德式幽默,即便事情是发生在她家的。
这还用问吗??陈雨晶都不好意思了。
“虽然我会选第一个,但少给我一些钱,也不能短命,就更好了,稍微富裕,稍微长命......”
珠玉大笑两声,“哈哈!你梦做得还挺美呢。”
“反正,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不敬天地,”雨晶羞赧完,又正色道:“你就好了,随时都能回去过好日子,真正被山神盯上的人,三代都逃不掉。”
“山神会下山亲自讨债吗?他长什么样子?”珠玉把枕头拍蓬松,垫到后背,起身坐起来。
“嘘!”雨晶制止表妹的胡言乱语,“不许胡说。”
珠玉耸耸肩,意思是你开了头,还不让别人问。
“山神就是山神,他就是那座山啊,怎么会下山呢!紫竹将军才会现身,代天巡狩听过没有?传闻,一千多年前,有一个将军,与敌军鏖战数日后,身受重伤死在麓镇。将军的手下没法子将将军带回家乡下葬,只好在麓镇堆起一个坟,就是拿孙子山的紫竹堆起来的。死后的将军感念山神的赐竹之恩,便化身成守卫孙子山的将军,名号紫竹将军........”
雨晶临时编出来的神话故事太长了,珠玉终于感到睡意降临,一天一夜的旅行后,她投入了甜烂的梦乡之中。
入梦之前,珠玉的最后一句呓语是,“小洋楼还在吗?就是小时候,我们经常溜进去的......小洋楼。”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十年前。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户很有钱的人家,在孙子山上建了一座顶漂亮的小洋楼,跟外国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白墙红顶,四根雕花白柱子撑着大门,一圈带刺的铁栅栏门环绕着这栋小楼。
她也进去过,那时候,她每周都去。里面好大呀,二楼光是阳台就有四个,但最让她忘不掉的是一间小阁楼。那间阁楼的上方有一扇可以开的玻璃窗户,一到晴天,光射进来,里面透亮透亮的。如果雨天睡在里面,就能看到雨滴落在眼前,夜晚不必说,肯定能见着星星。
那时,她可想拥有这样的小阁楼了。
盛文斌还没有发迹的时候,珠玉奶奶身体健旺得很,春天播种,夏天下田,农闲时也找活儿干。正好山上洋楼的主人在镇上托人做活,每周去里面打扫卫生,珠玉奶奶二话没说就接了这个活儿,有时候会带着孙女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