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早就做过大扫除,不会有遗漏的。
等了片刻,广播里响起他的号码。
梁思眠看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母亲,自己拿着单子往诊室里去了。
明亮的室内,坐着一位留着长发的中年女人,胸牌上挂着她的名字:孟玉。
那是他认识了几年的精神科医生。从他高中失眠并且吞服过量的药物到现在,都是这位医生在负责他的诊断和开药。一般精神科的医生只负责询问症状和开药,但孟玉与梁思眠相熟,偶尔也会与他多聊几句。
孟玉抬起头,见到梁思眠进来,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
“小眠,我们又见面了,”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能见到你按时来复诊,我很高兴。”
梁思眠在她对面坐下。
“上次你来急诊正巧我不在,最近状态怎么样?”孟玉问。
“……好多了,”梁思眠说,“能睡着,虽然时间很短。”
“还会惊恐发作吗?”
“没有。”
“记忆力呢?”
“就那样吧,以前的很多事有点记不起来了,但是日记我有好好写下去。”
孟玉从电脑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推荐你去做心理咨询的事,你是不是又忘了?”
梁思眠目光躲闪,别过脸。
“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孟玉摸了摸下巴,靠在椅背上。
梁思眠低下头,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没有为什么,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的。”
“好吧,”孟玉继续在电脑上记录他的病情,“我只是作为医生给你一些建议,如何做,是你自己的选择。”
梁思眠点点头,沉默着没说话。
几年前,他被失眠严重困扰时,就是孟玉医生推荐他去听助眠音频。虽然那时候asmr还不算热门,但孟玉医生的建议很有用,他也是在那时接触到了孟允柯的直播。
孟玉医生一定没想到,当年随口的一句话,会让他过上现在的生活。
安静的诊室里,只有键盘发出的敲击声。
半晌,孟玉停下记录的动作。
“小眠,上次你进了急诊是因为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看向梁思眠,梁思眠却依旧沉默着,不愿意说实话。
孟玉轻轻叹了口气,“是因为你父亲?”
梁思眠的脸色愈发阴沉,半晌后,缓缓道:
“我没法原谅他。”
孟玉双手撑在桌沿,凑近了些。
“小眠,你已经用你的方式和他‘划清界限’了。可是你还年轻,你要知道,承诺确实不会是百分百兑现的。你以后还会建立更加丰富的亲密关系,我不希望因为你父亲的事情,让你一直活在害怕被人抛弃的恐惧里。”
“我才没有因为这种事恐惧,”梁思眠呼吸急促起来,有些生气,“我想要的,我自己会想办法得到,不会有人离开我。”
孟玉眼神复杂,与他对视良久,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桌上的打印机发出刺耳的机械声,梁思眠从起伏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孟玉将处方单递给他,“药量我给你做了调整,回去按时服药,最好去找咨询师谈一谈。”
梁思眠垂眸,向她道谢后,转身出了诊室。
在医院拿过药后,梁思眠跟随母亲回到家中休息。
夜晚,他躺在自己家空荡荡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孟允柯只不过陪他睡了两晚,他便无法习惯一个人入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梁思眠打开了孟允柯的直播间。
直播间什么都没有,孟允柯今天居然请假了。
他在做什么呢?
梁思眠叹了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百无聊赖地躺着。凌晨两点左右,他抱着孟允柯给他系上的围巾,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梁思眠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上班了。
他换了件新的羽绒服的毛衣,乘车回到出租屋。走到小区楼下时,孟允柯发来一条语音:
“小梁,我先去花店上班了,你今天有空也记得来一趟。”
梁思眠耳机里听着他的语音,出了电梯,掏出钥匙开门。
金属门锁发出清脆的声音,门开后,梁思眠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径直走向厨房里。
他还记着昨天母亲提起的事,于是将已经整理好的塑料袋扒拉开,在靠墙的塑料置物架上翻找。
片刻后,他从角落里翻出几片购物小票的碎屑,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他踱步回到房间,三两下脱掉羽绒服,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趁着电脑开机的间隙,梁思眠回身趴在了床上。
孟允柯昨晚应该就是睡在这里,床上常年没叠过的被子被叠成豆腐块放在床头,两个枕头也被展平,卧室的窗帘也被孟允柯拉开了,阳光洒进房间,落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