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把信纸放在书案上,指尖顺势轻扣书案,片刻,他起身走到窗边外看。
今日的阳光极好,时值正午,屋檐上的垂脊兽匐在热烈的阳光里,红墙青瓦皆被太阳晒出浅浅一层虚影。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
苏御沉沉地盯着天上的一片云彩出神,他原是打算从顾盼身上下手的,可事涉顾盼,难免牵连顾夏。
这是苏御所不愿见的,所以他一直在犹豫。
而眼下,他有了更好的突破口。
但……
苏御转过身,将视线重新落回桌案的那封信件上。
一个连长安也无法近身的高手,却被安排来传送这样可有可无的信件,虞清对齐星礼,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加看重。
果真是母子亲情,天理人伦吗?
那……齐星礼呢?他又是否同样看中这份亲情?
这个念头刚起,苏御立马想到自己之前看过的齐星礼的那些卷子,以笔为刃,以墨为锋,齐星礼无疑是个有抱负的人,心怀黎民苍生。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想来是有人进了个极漂亮的球。
又沉思了片刻,苏御开口吩咐道:“你安排一下,我要见齐星礼。”
长安躬身应喏。
“继续盯着那个菜贩子,别让他发现了。”
“属下明白。”
正事交代完毕,苏御的脸色反而变得更严肃了,他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淡淡地问:“夫人的事,你查清楚了没有?”
“属下都查清楚了。”长安闻言忙道,“尚书府看似是顾老夫人做主,实则一直是李清姿在当家,李清姿御下极严,府中下人不得说主人家的半句不是,若被发现一律鞭打发卖,所以很难从尚书府探听到不好的消息,属下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顾老夫人屋里的几个嬷嬷口中将事情给打听清楚的。”
长安说着面露犹豫之色。
苏御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言催促。
满室静寂,一时间,只能听到演武场那边传来的喧哗声。
长安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出口的声音也更加低了。
“正是因为夫人原先在尚书府里过得艰难,所以才不好打听……”长安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抖,“夫人是庶女,在府里本也不算好过,但也算不得不好过。直到夫人六岁那年,府中的二小姐投湖自尽,夫人因惊吓生了一场病,她的姨娘裴氏前去探望,却不慎失手砸死了夫人当时的贴身丫鬟,裴姨娘因此被顾尚书重罚,导致她迁怒夫人,断了与夫人的来往。遭逢大变,又缺了亲娘的关爱,夫人那阵变得异常沉默。后来李清姿又将夫人许给了齐公子,齐公子家境贫寒,无兄无父,府中下人都当夫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便愈发地轻慢她,克扣木炭,缺衣少食都是常态……人人都知李清姿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刚开始那些下人也不敢明目张胆,都是悄悄伸手,夫人若是问起,也会补回,直到夫人因故被顾老夫人责罚。顾老夫人是个蠢的,她并不知事情原委,是在李清姿的暗示下做的一切。夫人虽被责罚,可事情也因此曝光,下人们不敢再胡来,夫人很是轻松了一阵,直到李清姿房里的管事嬷嬷再次对夫人的月例伸手,几次之后,旁人也知晓李清姿不在意夫人的死活,在当家人的有意放任下,尚书府里的下人越发不将夫人放在眼里,久而久之一些体面的丫鬟被主子责罚之后都敢去找夫人的不痛快,拿夫人撒气。”
长安低着头,一口气将查到的信息都说了出来,他完全不敢抬头去看苏御脸上的表情,甚至无法想像。
世子难得这样喜欢一个姑娘,可对方却被那般苛待。
长安不由想起自己之前挨的那八十罚棍,还真是……罚得轻了。
苏御沉默着,良久,才又开口问长安道:“夫人当时的情况齐星礼是否知情?”
长安摇头:“齐公子并不知情,李清姿的表面功夫做的极好,那老嬷嬷还说……夫人当时的贴身丫鬟死后,很是惊惧了一阵,每日都跑到后花园里待着,还是齐公子特地求了个平安符给夫人,夫人带了之后情况才慢慢有了好转,李清姿对夫人的苛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长安咬了咬牙,抬起头看向苏御。
苏御坐得笔直,神色却淡漠得犹如供奉在庙宇里的神像,没有愤怒,亦不见惊讶。
长安见状,不由更惶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