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冷着脸道:“够了。”
他看起来心生怒气,意欲呵斥,林长辞抬了抬手,止住他的话,对众位修士道:“林某是不是碧虚长老,如今看来,似乎并不重要。既然诸位怀疑我,我自去黑水镇走一遭,若想跟随的,请便。”
他率先起身,弟子们随行在侧,尽管脆弱苍白,步子却很稳,倒真有几分碧虚长老当年的气势。
温淮顺其自然地占了鹤的位置,见廊下又下起细雪,主动为林长辞披上绒领披风,领口悉心系好,不叫寒风灌半分进去。
走在后面的紫衣女修看得一阵牙酸,温淮向来凌厉无情,尤其对待魔修,态度酷烈,她从未见过如此殷勤细致的丹霄君。
为一个假冒的师尊至于做到如此地步么?怕真是鬼蒙了心窍。
一行人乌泱泱地出了庭院,温淮去给林长辞套马车,见状,杨月水特意落后半步,走到林长辞身边,传音道:“师尊,小师弟最听你的话,平日里若有闲暇,不如劝劝小师弟吧。”
林长辞转头看她,奇道:“他怎么了?”
温淮还在给马套着嚼头,似乎察觉什么,往这边望了一眼。
杨月水走过去同他交谈,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若华立刻默契接道:“师尊,别看他现在这样正常,你走之后,温淮像条疯狗似的,根本拴不住,这些年是哪里有魔修就往哪里扑,几次都险些死在这上面。”
第21章 抵达
若华还没多告两句状,温淮已结束和二师姐的交谈,朝这边走过来。
“师尊,马车已准备停当。”
他看了三师姐若华一眼,好像并没有听到二人交谈,神色如常。
若华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见他眼底暗含警告,知道他不愿把这些事讲给师尊听,撇了撇嘴,道:“师尊,我扶你上马车。”
“我来便是。”温淮皮笑肉不笑道:“这种小事就不劳师姐了。”
若华瞪了他一眼,往前走去找杨月水。
温淮把林长辞扶上马车,正要离开,被林长辞抓住手臂。
他抬头,见林长辞定定地盯着他,道:“你上来,为师有事要与你谈谈。”
若华的话到底还是被他听进了心里,他自称“为师”,便是拿起了师尊的架子。温淮没有反抗,乖乖跟在林长辞后面上了马车。
车架禹禹前行,帘子放下来,挡住外面的视线。
“你师姐说的可是真的?”林长辞何等敏锐,方才注意到他二人视线交换,便知若华说的他都听到了。
温淮垂着头不回答,他人高马大,头顶几乎抵到马车顶端,有种舒展不开的委屈感。
林长辞把他手拉起来,再次查看他手腕上那条伤痕。
温淮挣了一下,竟没挣脱,林长辞料到他会挣扎,抓得很稳。他拨开温淮手腕的护腕,底下的伤口结痂早已脱落,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林长辞把他的袖子往上挽,温淮小臂线条结实有力,不过几寸的距离,又多出一道伤痕。这道伤痕时间更久远,淡到只剩下一点影子。
不知锦袍下的身躯有过多少伤痕,新旧交叠,身躯的主人已习以为常。
林长辞眉毛拢起,他分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目光却似炭火般烫人。见他还要往上挽袖子,温淮慌忙抽出手,局促地把袖子放下去,讷讷道:“别看了。”
他把护腕重新扣上,低声道:“全部都愈合了。”
林长辞沉默片刻,问:“温淮,为师的魔修血脉……让你觉得耻辱么?”
温淮蓦地抬眼,否认道:“自然不是。”
“那为何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将魔修斩草除根?”
这句话让他又低下头去,摩挲着手指骨节,顿了顿才道:“不是斩草除根。”
林长辞耐心问:“那是为何?”
温淮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安地看了林长辞一眼,低低道:“我以为……师尊可能会在这些人里面,我就去找,找了好多年也没找到。”
他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林长辞,动作里有几分小心,生怕对方出现一丝不悦的神色。
林长辞被他的想法弄得怔了一下,随后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温淮,将与我有关的消息置于你的安危之前,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不论师尊是否还在世,你、你的师姐、师兄乃至卧云山的所有同门好好活着才是正道,知道么?”
温淮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反抓着那只伶仃素白的手。
他的手比林长辞的手大许多,手心贴着手心,也不管林长辞是否察觉出什么。
温淮心想,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让他不去在乎这个人?
车厢中安静下来,外面,修士间的絮语随风传入林长辞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