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性情孤傲,脾气古怪,可出神入化的舞姿彰显硬实力,任谁看了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有口皆碑的老艺术家。
“时境臻小时候学过一段戏,算是我妈的同门,俩人以前关系还挺好的。”陈藩把贺春景拽起来,拖进浴室,“那老太太脾气才怪呢,纯古墓派原教旨,事儿他妈妈。保不齐你们家贺存一上次就是被她欺负哭了,才过来求爸爸抱抱的。”
“放狗屁。”
一句话骂点太多,贺春景甚至不知道从哪骂起,索性全骂了。
“卟儿。”陈藩很配合地嘟噜一声。
贺春景感觉自己血压有点升高,有种熟悉的,班主任面对班里屡教不改没皮没脸臭男生的上头感攀上心间。
但下一秒,他发觉陈藩又这样轻飘飘揭过了看似沉重的一页。
“你那天,全听见了吧。”
贺春景犹豫了两秒,转头问他。
“嗯,听见了,犯上作乱,口出狂言,罪不容诛。”陈藩点点头。
“……”
贺春景还在往下等,可眼见着没下文了。
“就这样?”贺春景半信半疑地问。
“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打小你就爱给我往那个第三者的位置上安排,时不时冒出来一个猫三狗四的我都快习惯了,犯不上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子计较。”
陈藩摆摆手,完全忽略自己把贺存一按在地上抽屁股的事,还有点喜滋滋的。
“毕竟呢,我是卿。”
“……”
贺春景撑着门框,想给他个乌眼青。
陈藩犯了贱,舒服了,边套裤子边哼他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仿佛是贺老师贴着他叫卿卿。
要不是顾忌这是别人家,贺春景都想直接把花洒头拽下来滋他。
可洗着洗着,贺春景抬头看向镜子里湿漉漉的脸,忽然感觉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像一朵终于顶破了土的蘑菇,四面八方涌来湿润的空气供他喘息,雨水替他洗去满身的污泥。
他感受、张望、分解,他终于诞生在这个世界,站在树下的某个角落,成为自然生态的一员,而非混沌地飘零在宇宙之外。他活着了。
但这种解脱感太不真实,以至于贺春景不得不停下手,开门缓一口气。
在搭上门把的瞬间,他心跳快的几乎要从肋骨下面撞出来。
他担心开门之后自己忽然踩进灰突突的一居室里,屋子空无一人,所有让他感到愉悦的缤纷经历都来源于疾病的症状,是他的妄想。
可是门外,陈藩还站在那里,手里拎着刚换下来的睡衣。
“怎么了?”
贺春景脱力地靠在门框上,两手撑着腿,不说话。
陈藩走过来,将他捞到怀里抱着:“怎么了贺老师,哪儿难受了?”
贺春景额发还湿淋淋地向下滴水,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一头埋进陈藩的肩窝里大口喘气。
陈藩吓了一跳,当即就要把他端起来冲出去喊人,被贺春景扥住了。
“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很多事都没做完,但是感觉……”贺春景觉得自己这个语文老师白当了,居然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话能形容现在的感受。
“不着急,我听着呢。”陈藩一下一下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抱了半天,贺春景脑子里那股翻腾的磅礴情绪消退了,他手有点抖,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刚才我好像,爱了自己一下。”
陈藩听完嘿嘿地笑:“以后还能爱好多下,我也帮着你爱。”
在刚刚的场景里,贺春景终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世界了,他久违地体会到自己是世界万物运行中的一环。
“把事情都说开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好?”陈藩揉揉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轻声嘀咕,“有的事说出来,别人不一定是特别负面的反应。所以别总吓唬自己,别什么事都放肚子里憋着。”
贺春景点点头。
“以后什么事都有我兜着,你那些藏着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也都知道了,理解了。现在咱们俩可是世界上最最最亲的人了,没有什么不能一起承担的,对不对?”
说这话的时候,贺春景的头仍旧扎在陈藩怀里,所以陈藩也就没看见他脸色僵硬了一下。
陈藩一无所觉,还在逗他:“再不济,有什么我办不到的,还有你家二宝呢。现在他发达了,随便吹吹枕头风,那你不信手拈来!”
贺春景吭哧吭哧笑起来,推开他:“你就是记他的仇,小心眼。”
“哪有。”陈藩不承认,“我那是心里摆不下别人。”
贺春景被他麻出一层鸡皮,甩着胳膊换衣服去了。
昨晚进屋时,贺春景光顾着跟姚眷说话,左右也没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