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那时,他认识了一个厨娘,他称赞那厨娘的厨艺,并与她暗生情愫,还发誓要娶她。但那时的卓承晖已有婚约,是从小定下的高门贵女,他却为了那个厨娘逃婚了!”
“老实说,那厨娘样貌普通,身份卑贱,我为他不值。可他却沉溺其中,说我眼拙。”
“他说,若是他只能任人摆布,他会觉得他不太像个人,像笼中困兽。”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我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越跳越快,越跳越重,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他们的婚宴只有我一人参加,我送的贺礼他们是一样没要,他们就在南阳藏着。我每次去看他,能都看见他眼角的纹深一点,是笑出来的,我估摸他白天笑,晚上睡觉也在笑。想来是我眼拙,他得的夫人一定是个极好的姑娘。”
“可好景不长,他的夫人,在卓云君八岁的时候遇害了,卓承晖查出了凶手,凶手却是他的亲人,是卓家不能违逆的人卓景铄,他杀不了卓景铄,反被卓景铄威胁,最后殉情而死。”
“卓承晖是个情种,我想替他收养卓云君,可卓云君却选择了迴归卓家,做卓景铄的棋子,我气不过,觉得他不如他爹。”
“卓承晖虽死,他给我的书信还在,我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才领会了他的主张,那不论贵贱的胸怀,令人着迷。”
“我试着按照他的想法管理北境,的确小有成效,却远不如他,我仍常常犯错,其中大有门道,远不是一个胸怀可以办到的事情。”
“伯阳,人和兽的区别是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梅伯阳闷闷地有些生气,“不知!”
“兽摘果猎食,人耕种养殖。兽掠夺争抢,人分享贸易。兽厮杀怒吼以震慑敌人,人有语言,可以坐下来喝茶谈条件。兽在飢饿时猎杀,人却可以囤积粮食。兽从弱者手里夺食,人却可以从土里水里凭空变出粮食……”
“鱼儿游水,鸟儿栖林,野兽归山,他们总有自己走不出去的地方,但人可以走很远很远,因为走得远,所以看得远,因为看得远,便不会再一叶障目。”
“生下来时我们都是兽,听了前人的道理,学会了礼义廉耻我们才变成了人。”
“时至今日,我都觉得自己不够像一个人,我仍然想学着做一个人,直到做出再也不会导致杀戮决定。”
“伯阳啊,你和当年的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爱听人说话,你治不了国!再说得明白些,就是脑子简单蠢笨,难得善终,还要你的至亲兄弟同你一起承担最后的恶果,我不希望你走向这条路。”
“你是我亲儿子啊……”
梅公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大殿里传来深深浅浅的呼吸,所有人都若有所思,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梅公再次开口,“当初把你妹妹嫁给如今的陛下,也是因为陛下他与当年的卓承晖如出一辙,他说我们或许可以改变这被卓家掌控的局面,他要试一试。”
“我也曾悔过,可是见过那些至死依旧抵抗的人,退缩就是极大的耻辱!”
提到梅映雪,梅伯阳心口一痛,“有你这么狠心的爹?说什么抵抗,他们不是败了吗?小妹已经死了,那皇帝什么也没能做到,现在还瘫在床上,都说不清楚一句!谈什么拯救,做什么皇帝!”
这样的质问对梅公来说,是痛彻心扉的,怎么可能有人会让自己的女儿去涉险呢?
梅公的心痛更甚,呼吸也重了起来。
梅公和梅伯阳的气氛变得僵硬,谁也不让,直到一声轻唤打破了沉默。
“舅舅。”孟瑛唤了梅伯阳一声。
梅伯阳抬眸,眼中渗着些许恨意,呼吸压抑至极。
孟瑛沉了沉气息,“没有败,我不是还活着吗?”
“你差点就死了!”
“可我现在还活着!”孟瑛声音平稳,却有足够的压迫力,“舅舅以为我为何而生?”
“飒兰为此而生,不死不灭。”
孟瑛的话,让梅伯阳没有了反驳的余地,但是他心里仍旧有不安。
“我像个野兽没有错,时至今日,我梅伯阳以此为傲!所以你们更应该把我当野兽对待,你要收走我的兵,要夺走我的权,就是要拔掉我的獠牙和利爪,哪个野兽会允许你这样做!”
“若我失去了护佑梅家的能力,我会瞬间被分食得渣都不剩!你这个做爹的,总该让我能活下去!”
孟瑛松了一口气,话到这里,他听出了梅伯阳的动摇,他要的是能活下去。
孟瑛轻笑,“舅舅,梅家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梅公也呵呵笑了,“是啊,伯阳,我从小教你们兄弟亲如手足,不就是为了让你们不受欺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