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浑身一震,立即睁开眼睛。
他的身体紧绷,屏住呼吸注视着门口。
一阵如烟煞气渗入门框,缓缓朝自己的肉身而去。
齐晟眼睁睁看着黑色的煞气没入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地坐在房梁上,眼神逐渐变得有些黯淡。
房门自动朝两侧打开,青色的衣摆拂过门框。
来人脚步轻缓,乌黑亮丽的长发垂下,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那张面孔十分熟悉,却又显得格外陌生。
长睫之下的潋滟双眸,是曾在他心间掀起惊涛骇浪痕迹的美丽。
那感觉分毫不差。
只是比起玄九,来人的眉眼更为精致一些,轮廓更为鲜明一些。
圆润的杏眼变得狭长孤傲,纤细的身形变得高大颀长,柔软的脖颈处有着明显的喉结。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令他失神。
齐晟愣愣地望着他,整个人失去了反应。
玄九......不,傀师。
或者叫池州渡。
齐晟攥紧了拳头,眼睛忽然有些干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美梦在顷刻间被摔得稀碎。
这数月来的殷勤在此刻显得十分可笑滑稽。同为男子。
齐晟心想,若自己是池州渡,定然会觉得身边围绕着一个甩不掉的疯子。突然。
对方的视线与他在空中交汇一瞬。
那一刹那,齐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僵在原地。
但很快,池州度就移开了视线,并未表现出异样,想必只是巧合。
齐晟下意识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后又十分不爽。
自己明明才是被欺瞒的一方,该惊心胆战的应当是他才是。
心乱如麻的人长长呼出一口气,试图平复气的发颤的魂体。
齐晟定了定心神再度望去,这次他看清了对方腰间别着的银剑......不,那是正如信中所言,十分特殊的蝎头鞭。
细节、容貌都对上了。
他想知道的答案就在眼前,齐晟却不知为何别开眼,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顺风顺水小半辈子的齐晟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直到一阵异样的动静让他回过神来。
只见池州渡坐在床前凝视“齐晟”片刻,突然伸出手,替他捋了捋额前微乱的碎发。
心中顿时觉得有些怪异。
齐晟坐立不安,又不愿跳下房梁走近些,烦躁得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要不干脆在此魂飞魄散算了。
此前与玄九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转瞬即逝,似乎怎样都呆不够。
但如今却度日如年,这短短几息之间如同过了数个春秋。
齐晟神情令人瞧不出喜怒,就那么静静望着池州渡的背影。
这人像是将他当成了什么稀罕物件,白日里倒是漠不关心爱答不理的,这会儿却时不时抬手摆弄一下。
真看不出来,还挺能藏的。
也不知这副肉身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能得百年前赫赫有名的傀师大人青眼。
当真是荣幸至极。
瞧那专注的模样,莫非是想着要将他炼成什么活傀?
那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以傀师大人的能力,对付一个他一个无名之辈,想必是绰绰有余。
那又何必乖乖待在他身侧。
齐晟皮笑肉不笑,在心里阴阳怪气着。
心中念叨着念叨着,突然吸了吸鼻子。
也算长见识了。
怪不得古人说夜里总能听见孤魂野鬼的哭声。
原来孤魂野鬼还真能哭呢。
齐晟垂着头,略显狼狈地抬起胳膊狠狠擦过眼睛。……难不成这数月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齐晟脑中闪过玄九的眼睛。
干净、简单、纯澈。
不夹杂任何杂质。
玄九比他矮上一些,所以看向他时,总是微微仰起头。
还有在雪山那惊鸿一瞥的淡笑。
纵容乌雨时的迟疑。
揪住自己衣裳的柔夷。
以及趴在自己背上时清浅的呼吸。
这些呢,难道也都只是逢场作戏?
齐晟只觉得舌根渐渐泛起苦尾,眼神复杂。……可他看见的,根本不是玄九啊。
不是那个有朝一日可能会依偎在他怀里的纤细身影,而是眼前这个比他还要高大一些的男子。
玄九,池州渡。
这个名字在心底反复翻涌着。
齐晟也在这浪潮中迷失了方向。
他义无反顾追随着的究竟是那具红衣躯壳,还是寄居其中的灵魂?
齐晟,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他在今日第二次这么问自己,但心中的炽热好像也随着真相的到来一并沉寂。
心底没有传来半点回应。……
池州渡与往常一样,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后,便起身离开。
徒留一个迷茫的灵魂蹲在房梁上,抱着头无助的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