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坐在池州渡身侧,笑道。
“多亏我们玄九,方才元掌门好了不少,否则单凭我一人应付诸位也有些吃力。”
池州渡静静听着,只是偶尔应上几声。
齐晟见毛笔上蘸着墨迹,随口道,“这是……你方才在画符?”
池州渡并未解释,顺势点头:“嗯。”
齐晟有些感叹:“我祖母曾修习符咒之术,所以父亲也略知一二,他偶尔会同我说起,只是我这榆木脑袋也听不明白。”
“玄九,修习符咒之术可是很难?”
“御魂·离魂术”与“傀术”的开山鼻祖沉默了片刻。
齐晟的目光很温润,池州渡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提起笔。
“……不难。”
等他回神之际,已经提笔在宣纸之上画出了繁琐古老的符咒图纹。
隐咒-阴阳一脉,匿咒。
若用于自保,隐匿气息与踪迹,则属阳,反之,若是令他人消失于天地之间,则属阴。
修习咒术于寻常人来说极其不易,此术至阴至邪,反噬不巧则耗尽阳寿。
隐咒是咒术最高峰,寻常人难以企及,更何况还是隐咒之中最为强劲的阴阳术。
只凭一条“阳魂阴身”,便令人止步。
池州渡停笔,将其搁置一旁。
齐晟一瞬不瞬地望着繁琐诡谲的咒文,即便他并不了解咒术,但也受父亲影响,读过不少有关于此的古籍。
玄九这随手画出的咒文,比寻常的要复杂很多。
对方不过桃李年华的模样,咒文却像是已经刻入心底,无需思考回忆,提笔便成。
“玄九......”
齐晟见自己思绪发散,险些又下意识探究对方身世,立即轻咳一声回神,眼睛黏在那规整清瘦的笔画上,又欣赏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池州渡看过去。
“这个。”他指了指宣纸,低声询问:“方便赠予我吗?”
见池州渡明显迟疑,齐晟又连忙开口:“不方便也无碍,是我唐突......”
“这个。”池州渡指了指宣纸,以为他当真一窍不通,出言解释,“未引血作符,并无咒效。”
“我自然知晓。”齐晟目光看向旁处,“......我对此并不了解,只是觉得你画得十分漂亮。”漂亮?
池州渡垂眼望去,咒文透露着森冷诡异的气息,如同一双双从未知之处伸出的手,在暗处预谋着将人拽入深渊。
从古至今“咒”术一脉遭名门正派不齿,他过去也因此背了不少骂名。
旁人见到此物,要么惊恐,要么凝重。
像齐晟这样能细细欣赏构造的,少之又少。
他并没有多么钟爱符咒之术,但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唯独只能画符。
蛰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内,符纸燃起时带来的火光,成为了他唯一的明灯。
不知名的情绪缠绕在心头。
池州渡淡漠的眼中镀上一层光亮,他并未多言,只是抬手拿起那张薄薄的纸递给齐晟。
“多谢。”
齐晟立即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入怀中,像是对待什么极为珍贵的宝物,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着朝池州渡眨眨眼,“啊,这就当做是回礼了。”
他像是知晓一回到剑宗,池州渡就会将自己相赠的那些宝物归还,干脆借机断了对方开口的后路。
池州渡垂眼望去,他身上几乎挂满了对方相赠之物。
齐晟亲手雕刻的木牌,护主戒,日月轮、毒羽......
“按照还礼的规矩,并不合适,”
“一厢情愿的礼,没有合适一说。”齐晟放低声音,“如情一般,若不愿,也没有回应一说。”
他点到即止,起身朝门口走去。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我去瞧瞧……”
身后一道嗓音打断他的话。
“世人皆有所求。”
池州渡缓缓抬眼,“你所求,为何物?”
齐晟一怔,停下脚步。
父亲曾与他说,人的贪欲是缠绕在心头的藤蔓,情愫则是左右藤蔓生长的养分。
想让这藤蔓长得刚刚好,不会疯长至瞧不见本心,也不会枯萎至将一颗心露在外面任人践踏,那便要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十岁初出北屿,父亲问他想要什么。
他回应说:“想入剑宗,拜入郑长老门下。”
同年,他得偿所愿,遇上恩师郑风。
十三那年,父亲来探望,问他想要什么。
他答曰:“愿父亲师父安康,孩儿定当勤学苦练,不辜负二老期望。”
这三愿,成了两愿。
两年后,他们被迫卷入剑宗内乱,师父惜才,自刎于自己的重阳剑下,打消众人猜忌怀疑,将他推出局外。
父亲在灵柩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这次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