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他趁着夜色迷离,带上帷帽用银两同乞丐换来的。货真价实。
齐晟就着水流洗了洗身子,扔出箩筐里的布帛与斧头,取出压在下方的包袱,换上干净的衣裳。
虽说甩掉一帮小喽啰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局势当前,他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齐晟将箩筐扔进小溪顺流而下,又朝前走了走,用斧头刨出一个坑,将乞丐的衣裳、头发埋了进去,最终背上包袱,带着斧头走进深山,扔进茂盛的杂草之中。
这是一条通往苗疆吞云阁的捷径,山路陡峭,人迹罕至。
不过他走了十年,对此地早已轻车熟路。
齐晟神情淡淡,时不时便摩挲一下腰间的木牌。
他目光悠远,不自觉开始走神。
阳一没有立碑,但齐晟身上多了一个木牌。
刻着一个“阳”字,以及栩栩如生的彼岸花图纹。
人生而带着枷锁。
解脱、放松、释怀之前,似乎都须先放下什么。
可若想好好活着,又必须强硬,知晓反抗,拿起一件趁手的武器去护身后之人平安。
随着岁月流逝,手握武器久了,又生出了执念,保护的执念,就成了身后人的束缚。
这个时候,又要去试着放下。
反复挣扎,煎熬痛苦。
有人满头银丝在雪夜中放下执念。
有人年少满心热忱地握剑,最后却又自刎于剑。
开头是热忱之物,结尾亦是。
只是这路太过长远,远到足矣让积攒的执念斩断年少的剑。
剑与年少,皆毁于造化弄人。
而造化源于因果。
因果,又取决于人。
兜兜转转,周而复始。
万物有灵,而灵分善恶。
善恶难评,却偏有人要去辩个分明。
人群喧嚣从不仅仅是声音。
而是从有了这个念头的那一刻起,他才知晓原来自己心中也向往着安逸。
安逸......不过任凭思绪沉沦了一瞬,脑中便闪过清冷澄澈的眼睛。
“那......师父一定会听我的,绝不插手此事的吧。”
阳一的声音清晰的响在耳边。
齐晟倏地停下脚步,僵硬片刻后沉沉吐出一股气,这才继续朝前走。
他手中握着木牌,强压下心头反复的焦躁。
旭日东升,星月交辉。
齐晟在无人的荒山里独自赶路,这些天没什么胃口,便用干粮野果糊弄了过去。
夜里寻一处结实的树枝休憩,一闭眼却又想起自己当初便是这样守着玄九,安静了一会儿后,他跳下树,将剑扎进身侧的土地,抱着臂闭上眼睛。
齐晟年少走南闯北时也端着冷若冰霜的高手架子,夜里喜欢在屋顶亦或是枝干上,取下腰间一壶酒,对月自酌。
那时他落得个清净,是因为心中没有丝毫杂念,如今却在这安静中心神不宁,只得夜以继日的赶路,任凭疲惫侵蚀心魂。
吞云阁总比旁处冷些,好在气候正暖和着,只觉得风里丝丝凉爽抚平了些许烦闷。
远处弯绕的山径之上修了石阶,两侧精致的银器中养着灯蛊。
“齐宗主。”
他方才步入苗疆地界,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前。
齐晟面色如常,含笑道:“不必多礼。”
“不知仇统领与轻越可在?”
影十恭敬道:“自然,齐宗主来信后,少主与统领便命我等随时恭候。”
他说着侧身朝里示意:“齐宗主,请。”
“嗯,有劳了。”齐晟道。殿内。
浅银纱幔随风微动,隐隐透出两人的影子。
影十将齐晟送至门前,便领着众人告退。
齐晟步入殿内,轻咳两声。
“啧。”
一道身影顿时推开另一道身影,紧接着是一声明显不耐的咂舌。
“怎么,我来的不合时宜?”齐晟轻笑一声调侃,揭开碍事的轻纱,望向端坐的二人。
“自然不是。”仇雁归立即起身相迎,淡笑,“别来无恙,齐宗主。”
“真是许久不见了,这些时日多亏仇统领相助,一直未能当面道谢,实属失礼......”
“行了,客套话少说。”懒懒支着下巴的人不耐地开口打断,笑吟吟道,“若真想谢,将你剑宗库房钥匙留下即可。”
“剑宗库房那些苗疆想必也看不上眼。”齐晟慢悠悠从怀里取出一物,凑近仇雁归塞进他手中,低声道,“不过仇统领感兴趣的东西,我这儿还有许多,今日来的匆忙,下回定然悉数奉上。”
仇雁归好奇地低头望去,只见一截红绳下方拴着一颗......乳牙?
长得小巧圆润,很是精致。
“我瞧瞧什么宝......”
左轻越心中隐隐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朝前望去,待到看清那物价时倏地起身,咬牙道:“齐晟,你这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