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就在他的脑海里,呼之欲出,可他始终想不起来,始终无法苏醒。
甚至于,他的意识还更加昏沉,仿佛被蜘蛛柔软粘腻的蛛丝包成了一个茧,又或者说,是他自己也变成了一颗卵,他泡在带着腥气的温暖的液体里,轻飘飘、软绵绵的,往下坠着。
直到一道声音,焦急的,从远方传来,利剑一样劈开了所有的丝线和卵壳。
“黑清——”
黑清就是在这个时候,猛地呼吸了一大口气,骤然惊醒。
他还没有从满是虫子的信息量庞大的梦境中醒来,眼神惊颤,剧烈地喘着气。
“老婆!”哈里斯上前揽住他,不断在他颤抖不已后背上抚拍着,安抚他的状态和情绪。
黑清张开双臂,将哈里斯用力地、用力地抱紧,仿佛是要通过感受他身上的热度,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哈里斯的怀抱永远是滚烫的,即便变成老虎的时候也是,有时候两人一起睡觉,哈里斯就会变成老虎的模样,他也会变成猫的模样,哈里斯把他团在皮毛厚实的腹部,像他曾经把哈里斯团在腹部底下那样,以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姿态将他拥住。
但现在又没有生活在雪星,两个毛团子这样挤在一起,实在是太热了。
睡到半夜,黑清总是会被热醒,他挣扎着推开哈里斯巨大的兽爪,从哈里斯的腹部底下跳出来,趴到旁边去睡。
只不过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在哈里斯怀里。
哈里斯像现在一样用力地抱着他。
黑清的眼睛恢复了一点神采,喘息也不像刚才那样剧烈,哈里斯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柔声说:“好点了吗?”
黑清幅度微小地点点头。
哈里斯说:“那我放开你啦?”
黑清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喉结划动,沙哑地说:“……好。”
哈里斯果真一点点试探着松开了黑清,但两人的距离并没有分开。
因为黑清还死死地扣着他,手臂未松。
哈里斯便重新抱住他,力道很轻,抚摸他的脊背,问:“你怎么了?”
“我……”黑清的瞳孔微张,还有些涣散,意识也不够清明,干裂的嘴唇微动,几乎只是耳语一样说着,“看见了很多虫子,看见虫子在人类的肚子里、心脏里、脑子里孵化。”
哈里斯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头,他头上支棱着两只黑色的猫耳朵,哈里斯揉着他猫耳朵的边缘,黑清似乎觉得有点舒服,紧绷的身体松缓了一些。
“虫子已经从你身体里取出来了。”哈里斯声音很小,像是怕再吓到他,“别怕。”
黑清的脑子很乱,他梦见了很多东西,来自虫族的信息充斥着他的脑袋,甚至在一瞬间,连视角都扭曲,他看见的好像不是医院冷白的墙,而是漆黑深处温暖潮湿又粘腻的虫巢。
“嘶……”他口中呢喃出虫族的嘶语。
哈里斯心头一跳,从他怀里退出,双手捧住黑清的脸,将他猛地拉向自己,额头抵着额头,眼睛压着锐利的光,直视着黑清空茫的眼睛,说:“黑清上将。”
这是哈里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这个过分熟悉的称呼令他颤栗,他打了个哆嗦,视野终于聚焦。
“哈里斯。”他喊。
“虫族女皇对我们的精神力会有影响,医生猜测它会试图扭曲你的认知。”哈里斯很认真地对他说,“不要被同化。”
不要被同化。
这句话钢针一样扎进黑清的大脑,成为了新的锚点。
黑清慢慢清醒过来,昏迷前的记忆一点一点,重新灌入他的脑海,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也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里斯那张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倒映在黑清的瞳眸里,他看着哈里斯,抿了下干裂的唇,抬起指尖,扫过哈里斯红了的眼尾,低声问:“眼睛好红,是哭过吗?”
一般来说,哈里斯不会承认这种丢人的事。
但是他怔怔地盯着黑清,盯了一会儿,眼圈忽然红得更加厉害,眼睛里也溢出柔软的泪水,把他蓝色的眼瞳洗刷得格外剔透明亮。
“……哭什么?不是醒了吗?”黑清笑了一下。
“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哈里斯终于忍受不了,哽咽着说,忽然放大了声音,“你都不知道!”
他只能说到这里,好像如果再说下去,说黑清在这场同女皇虫卵的博弈里,有多少次命悬一线,甚至有一次,艾弗里已经下了命令,要将黑清销毁。
是哈里斯争取了最后的二十分钟,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也是这最后的二十分钟,虫卵终于被逼出来了。
所有人都浑身虚软,却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