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大师颔首,“会。”
柏若风越发疑惑,“他家里人为何不把他带走?”
明空大师顿了顿,“欧阳公子是闯荡江湖的侠客,身上没有具体身份信息,亦不知他家中住址。且他走的时候……情势颇为危急,不曾声张。”
沉默半晌,柏若风不觉得明空忽然和他提起皇后的旧事是纯粹说一段风花雪月,逝者已矣,然而此人定然还在影响着现在活着的人。
他做好心理准备,向前一步,势必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位欧阳公子,到底是因何故早逝?”
“阿弥陀佛。”明空既把人领到此处,就是打算如实相告。他捻着佛珠,回想着段棠曾经告诉他的事情,组织着语言,“当年,段小姐与来京城游历的欧阳公子情投意合,奈何丞相门第之见颇重,迟迟不同意这桩婚事,且要棒打鸳鸯。”
“别无他法,他们打算夜里私奔,段小姐想随欧阳公子离开京都,去他口中的江湖,随他一同回家。”
“然而约定当晚,欧阳公子没有出现。段小姐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欧阳公子,只等来了帝王的封后圣旨。”
“段小姐以死相逼,最后却还是妥协入了宫。”
“她最后入宫了?”柏若风喃喃着,似乎不懂为什么段棠会改变主意。
不料明空大师话音一转,“她入了宫,以此为交换条件,从丞相手上换回了情郎的尸体。送到护国寺,托付贫僧,希望贫僧能超度亡灵。”
“超度?”柏若风为这个词困惑。段小姐不让欧阳游入土为安,却为什么要找和尚超度?莫非……
下一瞬,明空肯定了他的想法,“欧阳公子生前受苦颇多,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柏若风睁大了眼,他一瞬把短短几句故事串了起来:丞相是皇后兄长,丞相不同意自己妹妹和欧阳游的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两人私奔的事情,就提前把欧阳游以残忍的方式杀了?还以对方尸体来要挟妹妹进宫?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柏若风自己都有妹妹,因此尤为看重兄妹情,此刻听到截然不同的情况,心里惊诧不止,也颇有些不忿。这……这岂能是兄长所为?!他甚至怀疑那赐婚圣旨背后是否也有丞相手笔。
“那后来呢?”柏若风忍不住问。
“没有后来了。”明空大师摇摇头,“交易结束。段小姐反悔想要离开皇宫,可惜皇宫哪是想走就走的。何况陛下很是喜欢她,三千宠爱在一身。她身不由己,求死不能,连太子也非她所愿出生。”
求死不能,太子非她所愿出生。三两句话,说完一个女子在后宫挣扎的十余年。
再联想到‘太子强抢民女’这几个字,岂能不知皇后昨日发难的真正原因多半是迁怒。她把对皇帝的恨意迁怒到太子身上,尤其是做出似乎与他父皇当年之事差不多的太子。
柏若风抿了抿唇,“我知晓了,多谢大师提点。”
他叹了口气,转身朝那座孤坟端端正正拜了一礼,“欧阳公子,我为友人而来,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今日无意冒犯,望见谅。”
说罢,他告别了明空大师,步伐沉重地离开见君山。
见君山下阿元玩得正开心,却见自家公子心事重重从山上下来了。阿元举着朵花笑嘻嘻追过来,连声问他怎么了。
柏若风牵着马摇摇头,“有些难过。”不知道方宥丞知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以对方的性格,多半是查过的。若是不知晓就好了,若是知道自己的出生如此不受生母喜爱……
“公子为何难过?”阿元挠头,“今日有家书来,理应高兴才是。”
“如何不难过?”柏若风侧头看他,“因为一桩无解的旧事影响了一个无辜婴孩十余年,叫他寝食难安。而今我和那长大成人的婴孩做了朋友,替他难过不是正常的吗?”
阿元眨眨眼,“公子当真心善。”
“这算什么心善?”
“自然算心善。”阿元乐呵呵道,“要是我啊,我才不会替他难过呢。如若那人是我朋友,我只想叫他从现在开始过得快活些,忘却以前所有烦恼!至于那些旧事,更是统统丢掉的好!”
说到此处,他手一扬,手里的花飞了出去,刚好落在柏若风的马匹的耳朵上。
事情已经这样了。柏若风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他拨弄着马儿头上那朵花,摇头感叹:“阿元啊阿元,平时看你贪吃贪睡那模样,没想到如此乐观。”
“都是随公子的。”
“那我们快些回去,”柏若风眺望远方城墙,“我忽然想见见我那朋友,他被禁足了,现在肯定难受。”
言罢,二人快马加鞭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