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92)

曹雁禾往前一步,肖玉词又走一步,终于忍不住问,“..你妈…和你奶关系一直这样?”

“打从我来她们就一直这样。”

不经起眼一句话,肖玉词心里咯噔一下。

曹雁禾背对着他,继续割着院外的杂草,“我妈路边捡的我,我来那会儿得有七岁了吧,就记得樊芬拿着扫帚赶我走,说我是我妈外面生的野种。”割完一把放在一侧又说“不过我妈也挺倔,硬是扛下闲言碎语也没让我走,后来搬去了扬昌,这些事也就过了,没人再提。”

肖玉词不懂安慰,觉得他也不缺谁安慰,谈起往事风轻云淡,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事,反倒像说故事。

“你和常阿姨感情真好,你要不说,我真没觉得你们不是亲生的。”

肖玉词觉得这也算安慰话,常萍对曹雁禾的感情确实没话说,比亲儿子还亲。

曹雁禾一笑,“我也没当自己是捡的。”

“阿姨也没当你是捡的。”肖玉词补了一句。

他与常萍,都是极其认真去把对方当作家人,只是那道坎子,越了许久。

夜里果然闷热,开窗都气流不通,捂着闷热,肖玉词踢了被子,侧往一边倒,两人中间隔了道东非大裂谷,将两人分得远远的。

肖玉词轻轻扭头看他一眼,见人闭着眼,平稳呼吸,他借着月光牢牢看着他,

“你盯着我看什么?”曹雁禾突然开口。

肖玉词吓了一跳,摇摇头,慢慢开口,“没看你,看月亮。”他没敢承认。

看什么?看隐隐微光落在他的脸上,眉毛,鼻子,嘴巴,蔓延至喉结,他觉得自己得了病,喜欢曹雁禾的病,一个解救不了,任由他延长抓心挠皮的病。

肖克说得没错,喜欢男人真的是病!

一个越陷越深却不敢道明情感的病。

我害怕被你知晓,我这颗暗脏的心,渴望欲求你心里一份清澈的土地,但我又害怕你不知晓。

“今晚月亮圆吗?”曹雁禾问他。

“不圆,今天的月亮一点也不圆。”

曹雁禾突然翻身侧躺看着他,手肘撑床托着脑袋,“我带你去看星星。”

“什么?”

“星星,我说我带你去看星星。”

肖玉词听得见,只是好奇,大晚上的看什么星星。

风静无人,只剩月下蝉鸣,银色亮白的瓜地里,石头高怂两道身影。

星星稀稀疏疏不严密,要是真观景就觉得不值当,但是观景是假,闷着心里事散心才是真。

曹雁禾不知从哪儿变来两罐啤酒,冰冷冷的,冰霜化成水气,外头敷了一层,一拿手里就是一手的水。

肖玉词食指扣进拉环,噗呲一声拉开,“你哆啦A梦啊?从哪儿来的?”

曹雁禾和他碰杯,“买的,来那天买的,放冰箱冻了好久。”

生啤透心,顺着喉咙流下,又苦又涩,“还能留到现在?”

“就两罐了,原本还剩三罐,我妈偷偷喝了一罐。”曹雁禾头朝后仰,想起这事,没忍住笑了出来,“喝就喝了,我也不说,但是她喝完放一空罐子进去,掩耳盗铃。”

肖玉词像小猫,乐得呵呵直笑,他的骨架小,笑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头发被风吹乱,绒毛细发乱飞,挡住眼前视线。

曹雁禾没忍住伸手替他去拨额前的头发,指尖触上他的皮肤,似有虫咬抓心,酥麻触电。

肖玉词一瞬错愕抬头,视线对上,像深渊漩涡牢牢吸附,那不可言状的感情像是有了实体,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抓住他。

可是终究没有。

他看着曹雁禾尴尬的手抬起又放下,捏了捏手心笑着说,“它…挡你眼睛了。”指了指自己头顶及短的碎发。

肖玉词摸了摸头发,往后理了理,“…哦,好的,…谢谢。”

曹雁禾喝了一口啤酒,“你今天是不是特想问我事?就我捡来这回事。”

“想归想,关键说不说在你。”肖玉词没再看他,仰头望着星空,“其实捡不捡,亲不亲这真不算一回事,你就是你,不一定得贴上谁家亲儿子这标签,但是如果你想说,我就听,如果不想那就像这风,吹一吹就过了。”

“也不是不能不说,就特平淡一故事,我亲妈抛弃我,我后妈捡了我,再搭一个事长理短的家庭,一场车祸去了两个主心骨,剩下一个还是捡来的。”

她不怨人她怨谁?怨上天?还是怨神?怨过了,不管用,心里还是挖空了一块,夜里焉疼。

所以她怨常萍,怨曹雁禾。

可是常萍怨谁?无人可怨,那是她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撑起一方小天地的丈夫,就一息之间悄然离去。

哭过了,怨过了,不管用,生活还得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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