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没见,黑了,瘦?倒也不瘦。
“靠,终于回来了?我他妈还以为你爹真心狠连年都不让你回来过了。”
肖玉词笑,“倒也不至于。”
“怎么样?去了一趟感受如何?我听说卉南那地儿还挺不好待的,交通能通不?住土墙房还是草堆房?”乔德林眼斜打量他,“我瞧你也没瘦,倒是壮实了不少,不会去任劳任怨搬砖了吧?”
“我又不是去渡劫。”肖玉词瞪他一眼,“瞎造谣,人家那地儿挺好的,人好风景好,住的吃的都好,谁给你瞎乱传的?”
原是不信的,他走那日,电话没有,微信不回,仅一句短信凌晨五点静静的躺在乔德林的手机里,“我走了,去扬昌。”
去什么扬昌?为什么去扬昌,解释没有,电话关机,他急得乱窜,真他妈不是个事儿,一个电话打到姚晶手机里,姚晶叹口气,说,“二十多年来回叛逆,跟他爹反着干,一气之下给人调扬昌去了,头也不回凌晨收东西就走,我也是今早发现人走了的。”她握着手机突然笑了一声,“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从小就乖,听话又懂事,逢人见了都得夸,一直都被我们拎着走,反而没了原本的脾性,走了也好,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去闯一闯。”愤恨悲悯,都是生而为人的情绪,他压抑在心底这么久的乖乖儿子情绪一刻倾发。
乔德林不再说什么,握着手机好半响没说话,扬昌在哪儿?不知道,百度一搜,都说是清苦悯怜之地,图片映射在他眼里的是山,还是山。
“明年还去吗?”乔德林不再笑,问他。
“还去。”
“你爸气还没消吗?”他又问。
肖玉词懒懒一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盯他半秒,“不知道,出差了,没见着面。”
两人坐餐厅靠窗,一左一右,面对着面,都没说话。乔德林对肖克,印象还真不好,不,应该说是肖克对他印象不好,乔德林谈男朋友这件事,还真不稀奇,三天两头换一个,回回见着他身边都是不同的人,喜欢男孩这件事吧!消化消化倒是能慢慢咽下,过度频繁所致,无论男女还是男男,都一律归为渣渣。
“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爹的。”乔德林一件纯黑打底,絮毛攘光亮,面上不见皮肉笑,仰前单手撑桌托下巴。
肖玉词一怔,突然又笑,问他,“佩服他什么?没把我打死?”
乔德林跟着笑,“我说正经的。”眼神瞟他一眼,“单靠我对他的了解,还以为你得关禁闭绝食,再不济打晕拖医院检查是不是脑子坏了,但我真没想到他知道这事儿之后特平静的把你给“处理”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爸知道我不正常那会儿怎么做的?”
其实不愿回想的,他嘴上提起一字一句如片羽轻飘飘带过,好像连哭都很少有,只记得夜里孤零守月,巨大的寂静笼罩,低声嘶吼愤怒,好像连续做了几场梦,醒来依旧一片白芒。
“糙汉的大老爷们,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损法,足足关了一个月,差点没把我逼成神经病。”一间房一张床,家具少有,电子设备没收,就一心理战,抓心挠腮憋着一口气,足足忍了一个月,出关即刻大吵大闹,摔桌子出口汇萃,有一例子再回看肖克的反应,简直小巫见小巫。
“你爸是真狠。”肖玉词端起桌上的水喝一口,咕噜咽下,在手里滚转手杯,又说,“有火他是当面真发,嘎嘎一顿乱杀,生死难料。”
乔德林乐得直笑,“后来我问他,您就不怕把您儿子逼疯,大脑一热抨地从楼上一跃而下?你猜他怎么说?”他凑近了些,压着声线学了七八分模样,“他说,这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应对方法,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突然搁自己面前说喜欢的是硬邦邦的男人,这辈子就和男人过了,要换了别人一样得慌,一样得不知所措。”
其实换句话说,这事儿反搁肖克身上一样得不知所措。
肖玉词听了之后沉默,仰起水杯又喝一口水,乔德林拍他肩膀笑着说,“人生本来就是得过且过,走一步看一步呗,要实在真回不来,你爹我多花点钱去山里看看你也不是不可以。”多少带点哭腔的演技。
“滚。”肖玉词手柺直捅他腰,“多稀罕你似的。”
其实他不怨肖克,气是气的,原本是有理由的,现在再一回想,好像连生气的源头都无影无踪,只是挂着一口气闷在心里。
临安风味淡盐淡油,抡筷上手,味道没变,是他喜欢的,扬昌是好,吃食却有些难以习惯,辣与重口偏得深爱,他不行,有回心痒驱使吃了好几口辣,刚尝入口还成,后劲却是顶足,晚上辣得味疼睡不着,火漂燎灼辗转反侧,穿上拖鞋轻敲隔壁门,敲了三响才开,曹雁禾睡意朦胧,见他环抱双手扶胃,一眼慧识他的难忍,问,“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