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面前的小炉子已经熄火,上方温着的药由昨日浅色熬的深了些。
老郎中似有所感的回过头看向容千珑:“四殿下?”
容千珑一怔:“你知道了。”
老郎中点点头:“乌樱药效强悍,平常人试了也白试,不知体弱不足的人能不能扛得住,但…唉。”
“先生不必烦闷,我都知道的。”容千珑在一旁小凳坐下:“我哥担心我,先生勿怪,我是好不容易才养大的。”
老郎中叹息一声没说还。
“可我知道,别人家的孩子也养的不容易。”容千珑想去掀锅盖,被烫了一下缩回手,他摆摆手示意没事,“所以这药,还是我自己试。”
老郎中眼睛亮起来,又很快熄灭:“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头子我岂不是也要完蛋了。”
“所以我来同您说一声。”容千珑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横竖您孤身一人,劳烦您在跑远些。若我有事,我哥也顾不上找您,您只管跑。”
老郎中一时无言,没想到小皇子还挺会体谅人,这么大的荷包够他活到寿终正寝了。
果然一条命勉强到现在,自然比那些顺遂的小年轻要看开的多,不忍别人试药,也帮他算好了去路,老郎中喉头发涩,犹豫许久还是没接过来那荷包。
他掀开药盖子,因常年上山劈柴采药和忙于生计,皮糙肉厚又有多年留下的老茧并不觉得烫手,“老头子该留下,病情若急转直下,我老头子也改力挽狂澜,哪有逃跑的道理。”
容千珑想了想,将怀中的玉佩给了老郎中:“那您先收着这个,若是…你便同我哥说,是我要挟你。”
老郎中没再推辞,接过玉佩随手放在一旁。
他盛了半碗药递给容千珑,动作利落毫不迟疑,就好像只是给容千珑递了半碗米汤一样随意:“这药方才温过,熬的干了,所以你就服用半碗。”
这同容千珑想的大不相同,毕竟这药没有服用过的记录,好歹也是件冒险的事,他以为至少也要躺在床上,周围十几人面露担忧,然后老郎中哆嗦着将药捧上来。
容千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但老郎中稀松平常的神色,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因此连苦都不好意思嫌弃,硬着头皮接过来,心一横,憋着气喝完了。
老郎中尚在怔愣,他没想到容千珑还会笑一声。
还没来得及感叹他小小年纪就生死看淡,就见他药都喝完了。
“四殿下果真…”
容千珑蹙眉忍耐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哕”一声干呕。
老郎中称赞的话咽回肚子里,连忙拿了颗蜜饯递过来,容千珑吃了还不如不吃时的感觉好,只觉得口中的蜜饯甜味都被苦味冲淡了,只剩下涩。
“这么难喝…老先生,您手艺真是…”
“老头子我又不是厨子,这是药又不是高汤,哎,小殿下您看什么呢?”
老郎中顺着他目光回头看去,就见容璟还穿着内衫,手臂自然垂着,面无表情中还带着那么一丝怔愣。
容千珑瞪眼半天后,终于想起来哄他,腾的起身扑过来:“哥,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你要相信老先生的医术…冷吗?”
容璟甩开他的手走了。
春风不似寒风凛冽,容璟仍然觉得刺骨,他坐在假山上,看着那些似乎与他采到时没什么区别的乌樱,忽然有些害怕。
或许他不该走这一趟,也不该听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郎中,或许他年纪大老糊涂了,谁又说得准。
“哥。”容千珑吃力的爬上来:“娘亲还好吗?他有没有问起我?”
容璟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哥。”容千珑小心的坐稳,仰着头看站在他旁边的容璟,他扯了扯容璟的衣袍,干脆将脸靠在他腿上:“哥,若我注定熬不过,你是不是该珍惜我些,趁我死前多疼疼我?”
容璟终于低头看他,想不通他这么软的唇舌,如何说的出刀子似的话。
“你…”容千珑眼眸清澈,似离不了他似的抱着他的腿,仰头说:“你亲亲我。”
…
容璟招架不住,满心只剩下他对我示弱了,我还能发什么脾气,即便他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背着我做了让人担惊受怕的事。
但是他说让我亲亲他。
于是容千珑得到了他的“原谅”,老郎中说服用过药后兴许会发热,容璟有些紧张,服用过乌樱后不能再服用退热的药,他备了凉水在房里。
容千珑看的有些好笑,问他:“难不成我们要静等热症发作起来吗?”
容璟也觉得这样不太对劲,看他迟疑着,容千珑又说:“不如你教我射箭吧,上回只是伤了容千瑜的肩膀,怪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