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请你推我回去休息。”
他步履蹒跚的从座椅而下,没有依赖任何人,一点一点的爬上了身旁的轮椅。
不知为何,池靳言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仿佛看见了一位迟暮的老人。
他总觉得谢景云身上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倘若具体深究,可能是对方举止之间都透露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死气。
从食人谷回来的第132天。
因为伤势好转,谢景云从特殊病房转到了远离喧嚣市区的高级疗养院。
只是与其说是疗养,不如说是监禁。
因为自程旭上次的“不请自来”之后,池靳言几乎切断了他与外界所有的联系。
今天是眼睛复诊的日子。
按照惯例,他每隔一个月,就得在周围医生地陪护下,进行一次全面复诊。
谢景云在踏入诊疗室之前,已提前将腹腔的红宝石拿了出来,他最近按时用药,积极治疗,腹腔的炎症也随之好了不少。
这种好转的现象具体表现为,腹腔内壁不再向外扩张,而是不断的向内收紧,导致他今天取宝石的过程十分艰难阻涩,一度难以执行。
“谢先生,请在平台上面躺好,下面进行的一项是核磁共振。”
以前的衣服已经不合适了,谢景云今天难得换上了一套——经由池靳言手里才得到新的病号服。
新的病号服依旧空空荡荡,领口呈V字型敞开,露出他过分清瘦的身体和凹凸有致的锁骨,不过听护士说这已经是最小号了,如若还是对衣服的尺码有要求,需要谢景云本人再次向上面提出申请。
“哦,对了”
离开的护士去而复返。
谢景云解开衣服纽扣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池总让我告诉您,既然他特意找人定制的常服你不愿意穿,那他也不介意把那些东西全烧了,毕竟千金难买你愿意。”
其实门外的护士也不明白,像池靳言,池总那么体贴、温柔的人,居然有人可以这么心狠。
眼前人像顽石。
沉默、固执、冥顽不灵且顽固不化。
谢景云闻言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多的表情,他又重新恢复了解衣服的动作,安安静静的,像一片轻柔的羽毛一样躺在诊疗仪的平台上。
“那就全烧了吧。”
他闭上眼,这么说道。
“抬头”
“展臂”
“胸膛微微外扩”
“好,请保持这样的姿势静站一分钟。”
检查项目轮完一项又一项。
终于,在进行最后一项时。
“不好意思谢先生,因为今天不是常规检查,所以烦请您先在那边等一下。”
谢景云站住脚,在旁人的搀扶下来到一处完全密闭的空间里,这里房门紧闭,环境冷清,除了时不时就会听到从隔壁诊疗室传来的机器嗡鸣,谢景云其余什么都听不到,也听不清。
“您好,请问一下我现在能离开了么?”
已经在这里静坐了十分钟之久的谢景云,像个被人丢弃在角落的孩子。
他有些无措的抬起头,甚至因为不安,十指还可怜巴巴的合拢,捏成了一个个的小拳头。
“您好,请问我能离开了么?”
怕外面的人听不到,他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子,又重复了一遍。
只是仍然无人回应。
心里的不安感愈甚。
谢景云无头苍蝇似的,十指擦过墙壁,左右在眼前这个逼仄的病房里面徘徊不定。
因为失明,他现已失去了对方向的基本辨别,随着他一次次撞墙,一次次跌倒,再一次次的碰碎东西,谢景云神情慌乱的站在房间中心,左手搭着右臂,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
也是在这时,病房外传来“咕噜咕噜”滚轮推动的声音。
“救…救命”
长时间的情绪克制,让谢景云的精神随时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此时门外猛然传来的响动,仿佛一根由上而下,延伸出来的救命稻草。
谢景云听到了。
一时也顾不得来人是谁,便慌不择路的朝着那声音的源头跑去。
“谢先生”
将要跌落的身体被人稳稳托住。
谢景云抬头,当泪水浸润整个脸颊,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刚刚自己哭的是那么的厉害。
“墙角有传呼铃,您不用跑的谢先生。”
然而已经陷入慌张情绪,完全对周围环境失去判别能力的谢景云,闻言也只是摇摇头,嗓子都哭哑了:“我害怕…我害怕…”。
他反手握住眼前“医护人员”的手:-“别离开…求求你…真的别离开我…”
“……”
不知过了多久。
谢景云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并且还是无止境的沉默。
他将脑袋伏于膝上,整个人呈蜷缩的姿势蹲在墙角:“所以下一项检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