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鳞应该是冰冷的。
但经过了贴身的存放,沾上了人类的体温,残留着人类的心跳,甚至有些烫手。
病弱青年松开了手指,指尖微微泛红,避了开来,仿佛是不太适应。
鱼鳞落重新落到了雪林的手中,他不解:“哥哥?”
病弱青年咳嗽了一声,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异样:“为什么……要放在那里。”
那里——是接近心口的位置。
这当然是因为雪林的习惯。
他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心口处,没有什么比这里更安全的了。
但他自然不会实话实说,而是低眉顺眼:“哥哥给我的东西,我当然要好好保管。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重要”这个词被咬得很重,尾音微微上翘。
像是在说情话。
然后,当着病弱青年的面,他将鱼鳞又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虔诚得如同对待信奉的神明一样。
在这一瞬间,病弱青年的眼瞳一暗,但也没有出言阻止。
雪林:“哥哥……”他歪了歪头,一副想要亲近的模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还没等到对方回答,他就先一步说,“雪林,我叫雪林。”
“……雪林。”
这是有两个短音节组成的名字。
在发声的时候,舌尖要卷起,不经意扫过上颚,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痒意。
就仿佛是小猫在挠人,没有一点痛意,而是在撒娇。
在沉默片刻后,对方终于给出了回应。
“霍尔斯。”
霍尔斯·贝利。
在弗兰港的俚语中,“霍尔斯”有追逐大海的人的意思。
雪林念头一闪,没来得及多想,就亲昵地呼唤:“霍尔斯哥哥。”
雪林曾经在光明教会学习过一段时间,在神父面前进修过《心理学》。
在人与人的交往中,交换名字是打开防备的第一步。
或许是时候套话了。
雪林状若不经意间提起:“哥哥,嬷嬷今天教了我们怎么杀鱼。”他的手一直搭在霍尔斯的膝盖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毯子,明显能感觉到下方一阵绷紧,“难道贵族也要杀鱼吗?”
霍尔斯的动作一顿:“……当然不用。”
雪林茫然不解:“那为什么……”
霍尔斯避而不谈,转移了话题:“以后,或许用得上。”
雪林还想再问,可霍尔斯又恢复了疏离冷淡的模样:“时间快到了,你该走了。”
雪林下意识地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秒针吱嘎吱嘎地走动,已经快来到了十一点了。
嬷嬷教授他们城堡里的规定——晚上十一点宵禁,不准离开卧室。
现在情况不明,他还不准备这么快触犯规则。
雪林站了起来,依依不舍地说:“哥哥,以后我还可以来找您吗?”
霍尔斯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但一抬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湿润晶亮,让人想到融化了的蜜糖。
在被这么直视的时候,鲜少能有人拒绝。
“我的卧室在三楼。”他说,“你可以来找我。”
-
雪林掐着点回到了卧室。
在他步入房门的那一瞬间,外面响起了一声钟响。
铛铛铛——
十一点到了。
这似乎是某种预兆,城堡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走廊里一片昏沉,黑暗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在游走蠕动。
雪林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于此同时,隔壁的门开了又关——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隔壁房间住着的是亨利,死而复生的亨利。
雪林关门的动作一顿。
嬷嬷只是说,晚上十一点宵禁,不准出门,可没说不准关门。
于是他就敞开着一条缝隙,举着烛台向外面看去。
亨利脸色苍白,双眼空洞。
在烛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出他的脸上长出了鱼一样的鳞片,双腿也扭曲在了一起,蹒跚地挪动着。
黑暗中,这一点光芒太过于微弱,“咔嚓”一声,亨利的头扭了过来,直直注视着雪林。
雪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举着烛台与他对视。
亨利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远处传来海浪的呼唤声,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等到身影消失了以后,雪林轻轻关上了门。
亨利确实是已经死了。
现在存活下来的,只是他的躯壳。
这是被污染的结果。
只是,亨利为什么会污染?
是触犯了城堡里的规则,还是说,因为他见过了公爵?
雪林把烛台放在了书桌前,又拿出了那本自传。借着灯火,将已知的信息排列好,一步步的分析。
贝利家族的发家史,来自于贝利一世得到的“污染物”,从此,贝利一族都被污染,在晚年或许会成为不人不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