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惓转着茶杯,今日程老夫人并未为难他,话语多为试探,谢惓理解她的想法。
“可是我好不容易跑出来,再回去的又要抄书。”程慈举手,细嫩的指尖上染着黑色墨迹,还有笔压出来的茧子。
程慈并不想让他娘伤心,但他好久没见谢惓了,很想他,所以今晚才出此下策。
“我来抄。抄书也好,罚跪也罢,我甘愿受着。”
谢惓揉了揉程慈头发,又捏了捏他手指,柔和的眼眸在烛光下格外认真。
“好。”
……
翌日傍晚,谢惓下任,还未上马车,
马夫先道,“下午时分,谢府管事曾来过,劳烦大人下任时去一趟谢府,谢府老爷有话要与您说。”
谢惓霍然想起前日和谢翊的明月楼一聚。
“谢致远要在千岁节上动手脚,可能需要你协助,我也不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法子让你同意帮他,你自己注意点。”
谢惓入仕途,谢致远和冶王都盯着他。
迫切想将他拉入他们阵营,增加棋盘上的棋子。
谢惓托人给程慈带口信,说自己会晚些回府,让他不要担心。
随后上马车,往玉带巷谢府去。
还是上次书房,不同的是,谢惓踏入书房后,谢致远望他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你来了,不必多礼,坐吧。”
谢惓坐下,
谢致远看了他好几眼,最终叹息开口。
“其实我这次找你来,是有件事想与你说,但又怕你接受不了。”
“谢大人有话直说,下官自认心理承受能力不错。”
谢惓冷静开口,他大概猜到谢致远要如何让自己协助他了。
果不其然,谢致远双眼一闭,情绪酝酿到极致,才将手边物品文书往谢惓那边推。
“你先自己看吧,”
谢惓先拿过桌上半块玉环,翠绿的玉如水一般晶莹剔透,在烛光下,闪着夺目的波光。
谢惓原本平静的神情骤然裂开,喉结滚动,呼吸渐重,捏着玉环的手忍不住颤抖。
谢致远望着这一幕,心里不无得意。
果然,血缘关系才是最大的助力,十七年前他没选错,如今他也没算错。
冶王就是谨小慎微惯了。
谢惓放下玉环,又拿起桌上文书,是他爹娘死亡真相调查结果。
他爹娘确实是死于火海,导致走水的引子却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这是什么意思?”
谢惓阖上文书,如谢致远所预想那样,他先是难以置信,后绝望愤怒,
“我爹娘是被人害死的?!为什么,是谁,是谁害了他们?”
谢惓放在书案上的手捏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浮起,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哎……”
谢致远一声叹息,拉回谢惓注意力。
“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下官不明白。”谢惓捏着文书,看向谢致远,眼里似乎闪着泪花。
谢致远涌到喉咙的话霎时堵住,躲开谢惓视线才道:“这要牵扯出十七年前一桩案子。”
第77章
余晖斜照, 从窗户外照射进来,谢致远迎着光,干橘皮似的脸曝在光影下, 看不起神情, 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将陈年旧事重启。
十七年前今上入京,谢致远是先太子身边一个小官, 因平日受其恩惠,乾平帝登基后, 他被贬去偏远地区当县官, 没成想在半道遇到山匪,刚出生的谢惓被贼人抢走,自此杳无音信。
“这玉环是当初你娘挂在你脖子上逗你玩的,没想到十几年后却靠它找到你。”
谢致远拿起书案上那半块玉环, 长长叹了口气,望着谢惓的目光温和歉疚, 似有千言万语, 却不敢开口。
谢惓嘴角牵动, 眼睑下垂,遮住眼底浮现的一缕讥嘲。
“我爹娘一向与人和善、性格敦厚、不曾参与什么争斗, 我的身世与他们的死有什么关系?”
谢惓并未大吵大闹, 但刨根问底的质问, 让谢致远松了口气。
谢惓生长环境单纯, 初入官场有着读书人的风骨清高, 许多阴谋诡计只听过, 没见识过,性格较好拿捏, 和上京城自小就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世家子弟完全不同。
谢致远敲了敲桌子,门口传来凌乱脚步声,谢惓侧身望去。
“这两个人一个是放火的,一个是在你回停州路上截杀你的。”
四个府卫押着两个约莫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进来,两人容貌普通,穿着粗布短衫,嘴里塞着粗黑布,其中一个呜呜呜的摇头,神情疲惫惊惧,另一位则神情平静,无畏无惧,察觉到谢惓视线时,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谢惓认得其中那个神色平静的人,上辈子他为了寻找真相,也查到这个人身上,但当时这人是某位权贵之家的管事,身后跟着随从众人,耀武扬威,他近不得他身,只听见别人喊他杨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