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听说花楼里的姑娘长得好看,还悄悄跑去看过,后来被程老爷发现,罚他跪了三日祠堂。
程老爷一个读书人,官居御史中丞,为小儿子的教育耗尽心血,打不得、骂不得,最多就是跪跪祠堂,家中有老母和夫人偷偷关照,出门还有几个舅舅护着。
程老爷脑瓜子疼,为了不得罪人,他都没让小儿子去国子监考验那些老学究的心脏承受能力,而是把他送到临渊书院。
没想到程慈玩得更欢了,五年了,别说科考,他要是能把《论语》背下来,程老爷都能当场表演泣涕涟涟。
程慈喜欢跑马,上学上着上着人就不见了,书院的夫子一开始还时不时来个昏厥课堂,请了多次家长之后,程老爷放弃了,只要他在书院不闹事,不欺压学生,不就是骑马吗?去吧去吧,
然而这情况半年前突然有了变化,程慈出去骑马的时间少了,竟然开始乖乖待在书院读书了。
虽然课业做得乱七八糟,书也读不清楚,但是他竟然乖乖上课了,程老爷知道后,喜极而泣。
然而,别人不知道其中缘由,宋邑和其中几个和程慈走得近的好友都明白,程慈是“看中”隔壁班的谢惓了。
其他人都觉得他不喜欢谢惓,所以经常欺负他。只有程慈几个好友知道,程慈只是是想引起谢惓的注意罢了,
但是谢惓就像没看见他似的,他都从窗前走了三趟了,谢惓还在写字。
“你在窗外走来走去干什么?想找谁就直接喊就是了,含蓄什么?这里有你相中的小娘子?”
书院教珠算的夫子背着手从连廊下走过,见程慈在乙丙班之间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朝乙班看去,然后又快速走过,看得他啧啧称叹,然后不顾程慈死活的放声问道。
程慈先是瞪了眼三十多岁、恶趣味十足的夫子,然后又扭头朝窗内看去。
然后差点撞上走到窗边的谢惓身上。
“我刚才就想问你,你在干什么?”
程慈鼓起脸颊,想说什么,目光瞥到谢惓左手手臂上绑着的白布。
在大魏,家中有亲人过世,男子需要在手臂戴白布、女子头戴白花,为亲人守孝一年。
“你……”
谢惓顺着他目光望向自己手臂,这白布是缝在襕衫袖子上,不会掉落,谢惓看了眼收回目光,
“你还没有说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谢惓又问了句,视线望向远方,遥远的天穹上覆着这一层阴云,山林苍翠绵延起伏,一座掩映着一座,其间或可见袅袅炊烟,或可见寺庙矗立。
“我随便走走,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程慈仓皇说了句话就跑了,像是后面有人在追逐他,谢惓在想事情,没注意到,等缥缈深厚的上课铃声响起,夫子走进班级。
谢惓收回视线,走到书案边坐下,只是接下来一堂课,他频频出神,被夫子逮住几次,只是看着他手臂袖子上缝着的白条,微微叹息,指节轻轻敲过他的书案,以作提醒。
傍晚下学,天空堆积着厚厚的乌云,远方青山被薄薄的雾气笼罩,没一会,雨水啪嗒啪嗒滴下来,不出几息,小雨变成哗哗哗的大雨,如注的水流顺着书院檐角滚落,在地面上砸出不小的水洼。
谢惓已经搬到书院来住,下学了没忙着回去,借着室内的烛光俯身写字。
“谢惓,”少年清脆的声音耳畔响起,谢惓提笔的手顿了下,霎时,宣纸上多了一滴浓墨,缓缓朝四周边缘晕开,将上下的字连着,变成一团更大的污渍。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说,我下午的时候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程慈爬在窗沿上,想从窗户爬进来,手忙脚乱的,襕衫又长,这里拉一下,那里压一下,反倒扒在窗沿进不来,像只翻转的乌龟似的,四肢挣扎着。
“无事,”
谢惓搁下笔,重新换了张纸,提笔刚想重写,就听见程慈扒在窗上,小声挣扎嘶嘶喊疼的声音。
“你下学不回家,在书院逗留干什么?”
谢惓走过去协助程慈下来,
“雨太大了,不安全。”
“你在抄佛经吗?”
程慈拍了拍衣衫,看见书案上平整摆放着的写过的宣纸,伸长脖子看。
“不仅人好看,字也写得好看。字迹端庄秀美,运笔流畅均匀,要是我爹看见了不得重复这句话几百遍。”程慈小声嘀咕一句,又看了几眼,发现谢惓抄写的是“心经”。
“嗯。”
谢惓言简意赅,提笔又开始写,程慈站在一侧看。
外面天色蓦地黑了,大雨哗哗哗的下,想回家的回不成,只能待在书院等雨小了再走。
外面连廊吵闹,室内却安静得宛如谢惓一笔一划都发出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