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起码上百万人生活在这里,即便藤蔓缠绕住破碎建筑,也挡不住窗框内迷蒙着灰雾的多样杂物。
黄金时代修筑的立体交通线路寸寸坍塌,建筑高度水纹状扩散递减,藤蔓与蕨类植物游蛇一般穿行其中,难寻出路。
幸运的是,时岑应对危急情况的经验实在丰富,车辆轮廓已在视线尽头隐隐绰绰。
就在此刻——
脚下软绵绵的触感让时岑瞬间蹬地而跃,可对方明显埋伏已久。那只灰色巨型怪物此刻动作极快,被雨淋得彻底透明的触肢向内蜷屈,小吸盘紧紧粘黏在时岑腰腹,用力收缩间,将人拽得离地。
黏液触碰到衣物与皮肤,带来些许灼伤感——但这些同越收越拢的触肢相比,都不算什么,时岑逐渐感觉到呼吸不畅,可双臂乃至双手都被紧紧裹入触肢,难以动弹。
死亡迫切威胁之下,时岑竟然很是平静,他想起腰下侧那支用于发射微型燃烧|弹的枪支,几乎瞬间竭尽全力拧转腕骨,匕首在角度变化间割破触肢,怪物体|液瞬间填满时岑的指缝。
而时岑顶住侵蚀感,面无表情地猛然向下继续划去,在手成功握住枪的一瞬间——
一只深灰色的巨大瞳孔不知何时,游走到怪物胸腔的位置,它正朝时岑,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缓缓睁开眼。
瞳孔聚焦间,时岑的一切动作都被凝视。
而另一只触肢,也从视线边缘进入,层层缠裹上来。
第15章 血痣
时岑从深灰色瞳孔中瞧见自己。
怪物与他,都正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彼此。
——就是现在。
食指扣下扳机的瞬间,微型燃烧|弹离膛,迅速穿刺透明膜层,没入触肢深处。
怪物瞳孔中的情绪骤然转变,触肢在小范围爆炸中变形卷炸,进而无力脱垂。
时岑在强光下猛然发力,落于地面不过几息,他就将枪口就对准了那只巨大的深灰色眼睛。
还剩最后一颗燃烧|弹了。
一人一怪物,于雨中无声对峙。
而那些异变的蕨类与苔藓类似乎在恐惧什么,都没有靠近这里,连风声也很微弱。
死寂。
对视中的双方情绪截然不同——时岑早在数千次涉险中,抹掉了名为“恐惧”的生物本能,越是生死一线,他就越能沉着应对。
但对方显然没有受到过这种反抗,愤怒与痛苦共同爬满深灰色瞳孔,怪物全然不顾时岑的枪口正瞄准自己,触肢的失控与燃烧|弹的疾射均在一瞬,但那炸开来的火光又带来更大程度的混乱。
怪物的下肢与地面迅速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它的眼睛被穿透了,深灰色瞳孔间流淌出粘稠液体,但那没能给它带来致命伤害,它对周遭的判断,似乎更大程度上依赖听觉。
时岑屏住了呼吸,试图将自己隐匿于流风落雨。
但下一瞬,触肢从四面八方袭来,形成某种密不透风的墙壁,时岑避无可避,被重新卷起。
窒息感迅速浮现,继而不断加重。
大脑在缺氧中逐渐丧失工作能力,可触肢与皮肤相贴处传来的灼烧感,又迫使时岑保持清醒,死亡像抵在太阳穴上的一根长针,已经有几寸没入皮肤。
就这样,这样结束了吗?
时岑没有任何再能突破重围的武器,时间流逝在死亡边缘变得很缓慢,这种折磨使得他瞳孔逐渐散焦,他在断断续续的思考中,恍惚看见了......淡金色。
随后神志彻底丧失,沉入无尽黑暗。
人在死亡后,意识会迅速消弭吗?
或许不会,但可能会经历更多形式的光怪陆离,时间的尺度也变得难以感受。
譬如现在,时岑自黑暗中睁眼,竟然隐约瞧见一间陌生的病房。
时岑去过外城的每一家医院——但这里与它们中的任意一个都不同,这里更加宽敞明亮,器械精密高级,屋内设施整洁。
只有内城医疗中心,才可能拥有这样井然的秩序。
床边还趴着一个熟悉的、乱糟糟的卷发脑袋,脑袋的主人睡得很沉。
但在翻动之中,他没趴稳,手臂不慎滑落,手背狠狠磕在床下的横向钢管上。
“嘶嘶嘶痛——时!你醒了!”唐·科尔文一怔,继而迅速凑到时明煦跟前,连继续揉手的动作都停止了。
见时明煦果真虚弱地掀起小半眼皮,他立刻大呼小叫起来:“早知道就不该放你和杜升去瞎逛!时,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吓人?”
唐博士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他曲肘撑住脸,十分敷衍地拍了一下呼叫铃,继而大倒苦水:“五天前,你在移动黑市说晕就晕,幸好保罗那儿还存着我的联系方式——你知不知道?我跟医疗中心一块儿去外城接你的时候,你的各项生命体征已经趋近于零!再迟一点真就死得板上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