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它抱在胸口处,拂去了尘埃。
“我......我们的父母,”研究员轻声说,“他们似乎,和黄金时代的人类很像,拥有丰沛的感情。”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时岑亦然。
于是,佣兵将那些散落的档案重新整合起来,放回档案袋的同时,他岔开了这个过分沉重与复杂的话题。
“按照档案的说法,你我原本已经确认为F级。”时岑说,“小时,这太匪夷所思了。”
若档案记录有关基因等级的部分无误,不存在造假情况,那么,这就意味着,时明煦与时岑,都已经打破了灾难发生的底层规律。
......二人本身,就是从F级向上畸变进化为A级的、活生生的例子。
人类的畸变,竟然并非所昭示的那般永恒向下。
“......怎么会这样?”时明煦心声艰涩,几乎称得上恍惚了——自从九月,178号逃走以来,他有关世界的所有认知就在不停地被推翻,被颠覆,被重构。
先是对于平行世界的发现,又是有关时间凝滞的认知,紧接着是“只可到此”的未知智慧生物种族警告,身体错位间的各种奇遇。
临到最近,陷落地与温戈陨落将一切变得可怖又黯淡,被迫签订契约、又被迫彻底分离——而到如今,有关二十三区的认知被刻意误导,灯塔禁令藏有猫腻,甚至连“人类基因畸变永恒向下”这一认知,都是假的。
那么在这千疮百孔的尘世,究竟什么才是真实?
又到底什么才是世界的真相?
时明煦喉头哽塞,忽然难言一字。
......他甚至在这个瞬间产生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究竟应当作何选择。
他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不仅仅关乎自己或时岑的命运。
更多的东西,早在无形间被压到他的身上——他没有刻意主动背负这些,但现在,它们已经彻底同他融合了。
他呢喃着,像是自语:“真的有意义......么。”
时明煦垂目,呼吸声和心跳一样乱掉了,惟有档案袋安静地贴在胸口——也就在此时,他听见时岑开口。
“小时。”时岑将声音放得很轻,但吐字清晰,“我们所做的一切,一定是有意义的。”
“你同安德烈之间的过去,成为最终从温戈手中救下你的筹码。你在那个夜晚选择回应,我们才得以知晓彼此的存在。”佣兵也捏着那份档案袋,“而现在,你我都已经清楚了我们的来处。”
“你成功做到了很多事。”时岑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小时,我与你同在。”
我与你同在。
最后的半句话后,时明煦忽然如梦初醒般回神——印象中,这是时岑第三次说这句话——它总能像风牵引常青藤一样,将时明煦从茫怔间牵引出来,告诉他:
你并非独自面对命运。
时岑与他,是彼此命运的水中倒影,相伴纠葛的枝间藤蔓。
这才是尘世间唯一可以笃信、永远不会背叛或被模糊掉的关系。
时明煦闭目,叹出长长一口气。
而时岑的意识体成为海潮,轻柔地揽住他,像一个短暂的拥抱。
已经足矣。
几息后,研究员睁开眼,听见自己基本平稳下来的心声。
“时岑,”他说,“按档案记录内容合理推测,虽然灯塔没有允许申寒山对你我进行基因融合实验,但他还是做了。”
“是的。”时岑应声,继续说下去,“他在档案记录中没有提及,且按照第四页的说法,这份档案,应当多半是为了应付灯塔的检查。申寒山博士表面同意保守治疗,但实际上启动实验——你我不仅成功从融合基因实验中活下来,还成功进化至A级,且获得了异常稳固的基因链结构。”
“这证明融合基因本身就是可行的正确之路。但智识不公开的真正理由,一定同未知生物有关。”研究员顿了顿,“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不通。”
时岑问:“什么问题?”
“五十年前,智识的秘密融合基因实验,仅仅出现一例有进化倾向的实验体,就已经招致‘灾厄’。”时明煦说,“如果你我是向上进化的成功产物,为什么一直没有被发现、被警告?”
时岑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只好陷入沉默。
“此外,还有一件事。”时明煦揉着眉心,声音沉倦,“时岑,档案中没有任何记录表明......与你我进行融合基因的生物,究竟是什么。”
话音刚落,搁板后方忽然传来一种宏大浩远的声音,像旷古长风的悲鸣。
二人几乎同时动作起来,意识到隔间之后还存在一个巨型空间。
将搁架挪开的过程不算轻松,时明煦稍稍落后时岑一些,但结果总是有效的——流风自墙隙间流泻进来,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寻觅到暗门,并用实验室内散落的金属器械砸开脆弱的空心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