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小时,最初你做出三原色滤网猜测时,我们也没有收到任何警示,但......”
他话没有说得很满,不过时明煦听懂了——对方未尽的句子是,但三原色滤网论,最终被证明是错误的,现在整张滤网已经只剩下黄色了。
对世界本源做出错误推论时,不会受到警告。
而在五十年前,灯塔有研究人员发现跨物种基因融合似乎可行时,灾厄就降临乐园。
那么。
“或许是我们猜错了。”时岑说,“维度跃迁就是升维的猜想很粗糙,我甚至想象不出驱动这种跃迁发生的能量究竟是什么。小时,照你的说法,跃迁进化的最大助力是环境改变,而维度跃迁又会是什......”
“不,不一定是错误猜想。”时明煦忽然想到什么,打断了他,“我觉得是‘意识空间’本身存在更高的、分级的私密性。”
研究员陡然坐直:“上午那会儿,你在安德烈意识空间中时,你和他交流的全过程都没有受到温戈的干扰。时岑,我没记错的话,在你出发寻找我时,安德烈也说他不知道另一世界温戈的意识空间在何处。”
“是的——你的意识是,意识空间不会被监控?”时岑一顿,反应过来“可我们此前的交流也都是依托意识,通过心声进行,为什么提出猜想的你,能够被本世界的温戈觉察到?”
“或许因为意识空间,就类似于无数个私人茧房。”时明煦有点兴奋,“人人都有意识,自然也人人都有意识空间。只不过在纯粹三维世界的意识空间中,无法将别人容纳进来,三维世界的人类也无从感知到自己拥有意识空间。”
“可这些意识空间又都是客观存在的,并由茧房管理者规定违禁词——一旦检测到违禁词,就会闪烁红光响起警报,被管理员发现,进而采取相关措施。但有些意识空间更高级,可以自动加密,因而即便出现违禁词,也不会被管理员捕捉到。譬如安德烈的,温戈的......又譬如,你我现在的意识空间。”
“时岑,我怀疑你我共享的这片意识空间,已经有所进化。”
他说着,顺势闭上眼睛。
下一秒,时明煦险些惊呼出声。
——他与时岑共处的意识空间,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里的色调依旧很暗,却已经不再是以往绝不可视的漆黑,他与时岑昨晚在意识共处之时,尚且只能通过类似潮汐卷涌的方式感受对方,但现在,这里变得不同了。
一点微弱的光感,从空间中透出来,虽然它依旧空荡,但在时明煦目光可及之处,有一个趋近透明的、浅淡的轮廓。
是时岑。
时明煦甚至看不清时岑的五官,只能像捕捉树影那样模糊地瞧见对方,但此时此刻,时岑就站在微芒里,他朦胧的,却又真切。
不再是只能勉强感受到水流温度的潮汐,他们真正在这处意识空间相聚。
只属于时岑与时明煦。
“我......”时明煦实在难以置信,他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踏在暗色介质上,恍惚间如被绵长晚风照拂。
时岑的身形没有消散,他与对方靠得更近了。
“小时,的确如你所想。”时岑说,“这里已经拥有微弱的光源——并且刚刚那样的猜想都没能引发警告,它是一处安全又私密的场所。”
“它真的增强了,”时明煦还在震撼中,他尝试继续思考,“是因为你去过安德烈的意识空间,还是因为你来温戈的意识空间找到我?也可能与那截吸血的藤蔓有关联。”
“又或许,这也只是谬误的一部分。”时岑温和地注视着前方——就在不远处,一团朦胧的意识体向他一点点靠近。
时岑也抬脚,向对方走去。
他瞧不清时明煦的五官,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朝思暮想,在巨大的维度鸿沟前,从未想过可以通过这种形式相见。
哪怕它朦胧如镜花水月,只能团聚起缥缈云雾般的意识显像。
那么,他们可以触碰到对方吗?
双方脑海中都冒出这个念头,于是在下一个瞬间,在他们近在咫尺之时,各自的指尖笼罩在微芒里,试探性地前伸,触到了......
触到了!
竟然真的,真的能够触碰到彼此。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依旧同现实世界的皮肤有所出入,但它又那样真切,昭示着属于时岑的体温——时明煦浑身都打了个小颤,他尚在不可思议之中,佣兵却已经迅速将整只手都探前,自他指缝间斜插下去,指腹扣在手背上,同他十指交握。
根根指节相抵的体验很陌生,指缝间有轻微的、被撑开的感受,温热的微芒间甚至透出一点稍显坚硬的触感——时明煦知道,那应当属于时岑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