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走过的地方,滴落零星水液,它们在细尘覆盖的地面上蜿蜒爬出痕迹,渐渐渗透到角落。
终于,当时岑细细搜寻完时,他敏锐地一回头——正对上一株半成体藤蔓,对方明显是因为接触到了水,迅速膨大成长,直接将时明煦当成了近在咫尺的养分。
“小时,我出发前找遍家里,尖锐又便携的武器只有一把水果刀。”时岑轻轻笑了一声,“其实原本不至于受伤的,但19号房间里没别的东西,这株植物就大概率有其独特价值。我砍掉生刺的藤叶,只保留下主要茎块,把它带回了家。因为不能直接杀,难免束手束脚。”
他悄悄隐去时明煦身体素质对行动带来的影响。
而此刻,坐在沙发上的佣兵掀眼看向茶几——可怜的植物茎块被装在样本罐中,它已经半死不活,还要被52号好奇地绕圈打量。
猫咪爪垫敲敲玻璃罐,植物茎块就往反方向缩去一点。
显然,这极大地取悦了52号,后者闹得更欢了。
“回家后我又试了试,它的确完全屏蔽生物密度检测仪。”时岑将猫抱到膝上,“小时,如果这就是安德烈留下的东西,那么它起码沉睡了整整七年。也就是说,B-150号城市遗迹和南方雨林中的屏蔽型藤蔓,其实都来自于陷落地——或者说陷落地中心,并且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并非近期最新异变的产物。”
他说着,垂眸看向手臂伤口处,又瞥了眼平板。
微亮屏幕被一分为二。一边是唐·科尔文刚刚发给他的实验数据,另一边则链接缠枝白玫瑰通讯器,正上传解析他的身体数据情况。
好在,渗血速度终于稍稍减缓。
时岑尝试放缓语气,安慰对方:“此外,我并非故意失联......但我一晚上没睡,夜间又体力消耗巨大,回来后没撑住,就囫囵眯了一小时。”
可时明煦显然没有那样好糊弄。
“......你被藤蔓划伤了。”研究员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可怖寒意,几乎快要握不住桨,“伤口,流了那样多的血——不行!时岑,你必须立刻联系医疗中心!”
研究员声音发抖:“你忘记唐·科尔文昨晚的实验了吗!”
所有被藤蔓刺伤的白鼠,都会死亡。
“但那些数据所记录的都是成年体,这株藤蔓还没能彻底长大。”时岑心声平稳,“小时,关心则乱——虽然我回来后是短暂休克了一小时,但现在没有什么不适。现在贸然联系医疗中心,我该怎么解释受伤?放心好了小时,直到现在,基因状况也没有任何异常。”
他说着,将刚刚传导完数据的通讯器戴回左耳。
“不用太担心我,小时。”时岑闭目,“反倒是你独自行动,一定要注意安......”
他的话就在此次戛然而止——下一秒,与时明煦意识紧密相连的瞬间,二人同时隐约听见了乐声。
它正是从七十七区的17号建筑中传出,但并非提琴或者琴筝,这种乐器的声音婉转又轻灵,与时明煦从前了解过的乐器都不一样。
也与过分晦暗的落雨天地格格不入。
但好在,随着小艇愈发靠近,乐声也逐渐清晰,时岑成功听出了它的种类。
“是尼古赫巴琴。”时岑说,“我同七十七区的人有过来往——他们大多是黄金时代北欧人的后裔,这种琴在其文化里,经常用于民间庆典活动,这会儿怎么会有人演奏这......小时,你怎么了?”
就在时岑话未落尽时,时明煦已经骤然竭尽全力划起桨来,小艇直直破开迷迭,迅速往白雾笼罩的17号建筑逼近。
琴声,愈来愈清晰,冰层碎裂声也凌乱响起,夹杂脚步的踢踏——老旧的17号建筑已经在雨中被冲垮小半外墙,裸露在外的三层楼道连接水面,堪堪高于几寸。
水面之上,是重重叠叠的、低矮瘦削的人群。
一群半大的孩子。
......他们在干什么?
时明煦面色凝重地望去,就在渐趋消散的冷雾中,他与时岑,终于得以看清。
——这些孩子,正在围圈跳舞。有个男孩倚着断墙弹奏尼古赫巴琴。
但在更加偏僻的另一隅角落,放着两只轮椅,两人蜷缩其间。
一人白发苍苍,另一人面色惨淡,都闭着眼,瞧不清神态。
是贝瑞莎,和时明煦曾在ID卡上见过照片的那名男孩,有一副东方人的面孔。
贺深。
时明煦甚至还记得,当初丹尼尔之所以想要担任向导,就是为了给他的好朋友贺深凑贡献点治病。
贺深,也是被贝瑞莎收养的孩子之一。
而眼下,他们就这样被晾在楼道口,被斜吹的雨线濡湿五官,衣袍下的单薄无处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