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于被特遣局抓捕后的第十天夜里,在关押室中,藏在被子底下,用他磨尖利了的汤匙,划开了左腕的血管。
温热的血汩汩地往外淌,很快就被吸收进了被子里,外表一时之间还看不出端倪。
只等着那血液淌干了,第二天看守叫他起来,一掀被子,一片猩红黏腻里,包裹着他的尸体。
苏明在血液与生命力的流失中,重新回顾了一遍自己的半生。
很多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他脑海里,双亲和弟弟的长相都已经变得模糊。
那时候,苏明还很小,有十岁吗?也许比十岁还要大上一点,苏明记不得了,只能估算出大致的年龄阶段
不过苏明的弟弟,比他还要小,是雌虫还是亚雌来的?忘了,总之,也是个柔稚娇嫩的小蝴蝶。
时间过去了太久,或者,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苏明那些苦痛回忆,苏明总是不能清晰的回想起来。
他只记得,战争猛然间就开始了,他们一家子开始奔波逃命。
他的雄父,是最先出事的,他好像是在某一个清晨里,离开了他们下榻的临时落脚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苏明的雌父,后来只能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苏明已然能够自己看护好自己,时况艰难,他提前长大了,但是他弟弟还不行,他还不会走路。
那天,苏明的雌父,怀里抱着小弟弟,手里领着苏明,他们趁着轰炸过后片刻的喘息时间里,跟着难民队伍一起,踏过城市的废墟,去领取政府的救济品。
外面太危险了,临出门之前,苏明的雌父撕掉了一路辗转携带着的那本《莫兰经》。
厚实硬质的封皮,被雌父用带子捆在了苏明幼小的身体前后两面上,制成了一件简陋的防弹衣。
又给苏明的脑袋上,罩上了一只小汤盆,全副武装,这才带着孩子们出了门。
苏明那时正是顽皮的年纪,正排着队,他不安分,他左瞧瞧又看看,发现在不远处的废墟上,开出来一朵诡魅的花。
黑色的华丽的郁金香——在成为废墟之前,那一片曾是个花店,其中培育的名贵花朵,经过战火洗礼后居然不死,顽强地从废墟下钻出来,开了花。
它兀自开在一片断壁残垣里,珍稀、华贵又不祥。
苏明悄悄松开了雌父的手,他大胆地奔向那朵花,他穿过阻碍,爬到了腐朽溃烂的钢筋铁骨中,一伸手,把花采到了手里。
他第一次见到黑色的花呢,好香好香,他扭过脸去,雀跃着,要呼喊自己的雌父来瞧。
结果就在下一秒,领取救济品的队伍里爆出“轰”地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爆炸的冲击波,把小苏明也给震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摇摇晃晃地,他趴在一个叔叔的肩膀上,是邻居家的叔叔,在背着他跑。
小苏明的“头盔”不见了,手里还攥着那朵罕见的花,但是花瓣已经全掉光,只剩下个光秃秃的花杆,杆上残余着一丝半缕花朵芳香的灵魂。
苏明问:“我爸爸呢?我小弟弟呢?”
叔叔回答苏明:“他们被炸死了,死的很快,没有痛苦。”
再之后的事,苏明记不真切了,好像没过多久,那个叔叔也死了。
孤苦伶仃的小苏明,最后只有虫贩子肯要他。
他迷迷糊糊就落进了虫贩子手里,他当时又饿又病,鲜少清醒,没记住虫贩子长什么样,就记得他们在自己身边叽里咕噜地交谈。
“这个不错,还是个蝴蝶呢!这个肯定值钱,送到拉贝尔去,那的贵族佬就喜欢蝴蝶。”
“啧,先别顾着高兴,我怎么看他是个小病秧子呢?可别死半道上。”
“蝴蝶不都这样,娇贵的很。给他灌点抗生素,多灌点。”
病殃殃的小苏明被一路辗转,从卡斯诺卖到了拉贝尔。
等他被送到拉贝尔地下贸易市场的时候,他虽然是个漂亮的小蝴蝶,但是他已经病得快要死了。
一直到了这种时刻里,苏明仍然不忘了紧紧抓着怀里的莫兰经封皮。
太痛苦了,神明和雌父,会庇佑他,一定。
最后接手的虫贩子,怕苏明活不长,为避免亏本,急着出手,干脆就把半死不活的苏明给卖进了生物实验基地。
活着还剩一口气的苏明,被当做实验体,送进了实验室。
虫贩子可恶,谋财害命;苏明命硬,不该夭折。
于是在研究员将他剥光了放到实验台上,准备解剖的时候,他忽然从昏迷中苏醒,一把抓住了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别杀我……”
苏明就这样认识了他的老师,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古板执拗的卡斯诺间谍,维奇·卡布罗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