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到傍晚收工,经过这两天的辛苦,田里看起来好了很多,浅浅一层漫过秧根,大概能对付几天,明天可以放心出门。
回去的路上他又摘了几根柳条,新做了两把牙擦子,洗漱时,将一双泥水泡发的脚板狠狠洗了一通。
躺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日里用忙碌压下的心事纷纷冒头,一会儿想着要是见不着人,回来还会做梦不?一会儿又害怕,见到人了,开口该说些什么呢?人家会搭理吗?上次听他大伯的意思似乎家里人有些不堪,自己又能干什么?
他不知为什么只是那样的见了一面,话都没说过,自己却这么上心,频频入梦不说,偏偏还总记挂着,无人可诉。
他只得一下骂自己,一下又给自己打气,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清晨鸡还没叫又是自然醒的,他将头发扎得牢牢,衣服理了又理,还拿了个干净的小褡裢挂在腰间。
晚上新烙的饼子,做得又大又厚,用干净的箬叶裹了三个,灌上一竹筒温开水,全部装进褡裢里。又搭上一条帕子在脖间,最后拿起来一个饼子边啃着边出了院子。
库房孤零零建在村西边的大坡下,离它最近的是黄老嬷家,但也有三十几丈远了。
关于库房,莫非记忆深刻,他十岁那年在里面躺着,养了五六天的伤,也是在库房门口,和莫丰收彻底断绝父子关系,独自搬到了北山脚。
如今远远就见着那里火光摇曳,几个人忙上忙下的,走近了方看清是村长、莫清澄和六个眼生的汉子。
莫非一一辨认过去,依稀只认得其中一个姓李的老伯,是小河村的村长。
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三辆大板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车边有人扶东西,有人稳着车子,而莫清澄正带人绑绳子,村长则举着火把又是垫脚看上面,又是弯腰摸下边,生怕哪里没绑牢。
莫非出声招呼他们:“村长,澄子哥,我可是来晚了?”
“小非来了?刚好,你个高,去摸摸顶上那个架子,可有绑牢了?总觉得有点晃。”莫村长见着他,如获至宝,一把将他拉到车边。
莫非把车子最顶上的一块龙骨架稍微挪了个位置,用绳子卡紧了,又去颠颠车把手。
莫村长跟着他,一眼不错盯着车顶,瞧着他这样颠,上头都不晃荡才放下心。
他掉头对李村长他们几个说:“李把式,这是我一个小侄儿,叫莫非,这次让他跟着澄子跑一趟。”
“乖乖,这好大个子!”
“嘿嘿。”面对小河村的人,莫非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只摸摸脑袋装憨。
莫清澄空出了手,又来作怪,跳起来拍了一把莫非的脑袋,引得莫村长龇牙去敲他。
边上传来鸡叫,莫村长才收回旱烟杆子,对李村长说:“李把式,可叫他们用起来经点心,也是个老物件了,折腾不起的,晚上好好的送回来。”
“放心吧,莫老哥诶!我们也还要想着用下回呢。”
“呸呸呸,乌鸦嘴!什么还想着下回,说不得明天就下雨!”
“是是是,老天爷莫怪,就当我放了个屁!不多说了,赶路要紧。”
“恩恩恩!莫非,和你澄子哥过去后,就跟着打打下手,吃的带了吧?”
“带着呢,村长。”莫非赶紧回他。
“哎哟!爹诶~就去一天,几里路而已,说这么多干什么?回去睡了吧!”莫清澄老实了没多会又跳出。
村长给他脑袋一巴掌,挥挥手示意赶紧走。
小瓦径两边黑沉空寥,小河村的汉子两人一辆推着车在前,莫非和澄子缀在后头五六丈远,大家都默不作声,只听见板车行走间发出的咯叽响和路边一两声虫鸣。
莫清澄受不了这么安静,推推莫非,“非子,咱们说说话。”
“你说吧,我听着。”莫非心里乱糟糟的,不太想说话。
“怎么啦......不是我爹逼你来的吧?”莫清澄瞪大眼,“他告诉我说你同我一起去小河村,我就奇怪呢!这老头必是......”
“哪有的事!”莫非被他的猜测逗笑了,莫村长哪敢逼自己干什么,他生怕对自己不够好呢。“我是没睡好,连挑两天水,昨天又栽了田,累得慌。”
“哦哦哦!你田就栽了?水够么?都是挑的?哎,也是你田小,咱家那么些亩靠不上天就得完,一家人挑死也挑不够一块田的。”
“我也挑不动了,光把水从河里打上来就要命,唉!不说这个,澄子哥你早饭吃了么,我带了饼子。”
“吃过一大碗红薯粥,我也带了两个饼子。”莫清澄说完,挤眉弄眼望着莫非,“唉,你听说了吗?”
莫非摆头,他一个人住那老远,能听说什么?又不像莫清澄爱热闹,一点小事都咋咋呼呼,架着他儿子良柱就爱往人堆里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