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续脸上的笑收了收。
仅仅这样不能让慕羽满足,她淡定地在一旁煽风点火,力图将东方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局势稳固,沈家重新扎根,沈续褪去了刚恢复家族荣光时的傲慢自大,钓上来的就不是一条鱼了。
“作为合作伙伴,我似乎有权审阅东方的成果,确保我的朋友将所有武器物尽其用,毕竟制造它们代价高昂,”她又抢了他的话,明目张胆地暗示乃至挑衅,“我还没去过首府,沈爷爷。”
他彻底不笑了,脸上的表情仿佛回到了他们最后一次实地见面、慕羽带着挪威的武器和能令普通人获取力量的咒语去见他之时。
那时他仔细考虑过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他停多久,慕羽便等多久,从不回避他的视线,更不掩饰能令人一眼看出的野心。
“当然,小羽,我自然乐意在首府招待你,想来这一天很快会到来,”他又变回了那个慈爱的长者,“这里是你的家乡,家,总是欢迎任何属于这的人。”
也乐于让任何人叶落归根。
“说到家,”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慕羽整个人都放松了,像是无意般闲聊,“您是不打算管栖桐了吗?”
这个怪胎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栖桐做出了和我相反的选择,再是一家人,这种情况也常见。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了,由她去吧,”慕羽眼中的冷意和嘲讽一下刺痛了他,他立刻找到了反唇相讥的点,“你不也一样?”
慕羽鼓了鼓掌,没因他的反问而生气:“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微微一弹指,最后一缕灯火便连同着沈续这张脸消失,哪怕清楚此时的恶心再虚伪不过,她仍然不想看见这张脸。
床榻是冷的,床帘一拉上她便如同沉入了不见光的深海,上不接天,往下也触不了底。
可是这样对她而言才是安全又可靠的,她又往里缩了缩。
四柱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睡眠对她而言不是必需品了,然而她知道在无休无止的谋划中她总是需要喘息片刻。她享受沉溺于黑暗寒冷,可是那里太黑太冷,更不可能听见任何声音,得不停往前走,才不至于冻死在原地。
她借助黑暗一遍遍描绘旧时伦敦的轮廓,重构着在一栋栋老旧建筑间腾跃的翩跹。
这个时候是她唯一允许所有逻辑与思考停止的时刻。
可惜每次都是失败的。
床稍稍往下凹陷了一点,他和纳吉尼很相似,总是无声无息便靠了上来。
她能分清区别。
她又一次、悄然地向着寒冷靠近,沉默谨慎地试图从中攫取更多安全与满足。黑暗是最好的掩护,正因为无依无靠不见天日,才不会有人察觉她在不断坠落的过程中妄想抓住一根水草。
每次她都极其小心,尽可能蜷缩再蜷缩,绝不让人发现她在寻找着依靠。
可是这次不同,她不过稍稍靠了一点,便碰到了坚实的躯体。她的反应太慢了,微微一滞一双手便环上了腰。
纤长,冰凉,骨节分明,都是她所熟悉的,他们无数次相握相扣,从中汲取温度。这双手也曾数次揽住她,不歇地索取。
但从未像现在这般将她整个人毫无保留地圈住。
这样的感觉突如其来,消失得也快,仿佛同她一样,这双手的主人发现了不对劲,迅速绕上了脖子,找着了那只挂坠盒把玩。
慕羽还是难以呼吸。他们紧密贴着,就快要越过边界,远离安全。
更可怕的是,同眷恋冰冷一样,她迷上了方才转瞬即逝的环绕。
“疯子。”她低低唤了一声,既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挣扎逃离。
不过很快她就放弃了言语,同样丢掉了挣脱的希望。她越来越擅长体会身边人变幻莫测的情绪。
他在恐惧,即使再微弱渺茫她同样也能触及。两人都一样,一起在深海中坠落,都需要在寒冷中寻得一丝喘息之机。
慕羽认命般再往同一个方向靠了靠。他们从来不需要虚情假意的安慰和同情,另一方的存在便足够。
“那个预言,”他将挂坠盒敲出了轻微的声响,又一把勒紧了,“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她轻轻颤了颤,靠得更近,却一言不发。
不多说,她从不多问。
里德尔只得独自从这具躯体前探出点什么,他变得越来越贪婪不知满足,一次次渴求着更近的距离。
他想试探着环住她,像之前无意间的触碰一般,却也牢牢记得那是不可踏足的禁区。
两人就这样以亲密又怪异的姿势依偎,看似相依,但实际谁都不肯放下暗自戒备的武器,死死守着疆域边界,不肯向外走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