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声源处望去,只见目光尽头,金雀华衣锦袍,头束高冠,在身后侍从的簇拥下,提剑一步一步向众人走来。
两边的人立刻撤退,给他让出来一条小路。
金雀径直向男人走来,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看得跪倒在地上的男人不由得吞咽了下喉结。
片刻后,金雀站定在他面前,威压道:“你要裁决?”
男人立刻俯倒:“督守,不只是我,是摩罗千千万万受金温纯萧逸残害的大家,都在等着您一个公正的裁决。望您切不可只顾及私情,而致使我们死去的成千上万的同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请您千万要顾全大局,切莫因小失大,失之于摩罗旧族的民心啊!”
语落,金雀:“你是在警告我,我的督守之位是你们送给我的么?”
“在下不敢。”
“你们想要一个什么公正的裁决?”
男人立刻:“罪臣金鹰,与萧逸狼狈为奸,所犯下的罪行,实在罄竹难书!我等请命,定要将金鹰,处以极刑,方能一血旧族之恨,抚慰我千千万万同袍在九泉下的亡灵!”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又向着金雀的方向跪倒了一片,异口同声地说着一句句“愿督守大人圣明”。
金雀睥睨四周,良久,才挤出一个字:“好。”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一片哗然。
金雀吩咐着:“把金温纯带上来吧。”
侍从立刻从了。
良久,地牢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阴湿尘土的味道,混合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腥臭,立刻从那条暗无天日的缝子向外头泄出来,靠得近的旧族,纷纷抬袖遮掩口鼻。
紧接着,金温纯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他一身白色囚服,上面脏污的痕迹代表着他在地牢里忍受的无尽屈辱。看押的狱卒毫不客气地推搡了他一下,他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倾,手上和脚上沉重的锁链拉扯得他险些跌倒在地上。
金雀站在这头,遥遥看着金温纯脏乱长发下的那张脸。
才几日不见,金温纯已经消瘦成这般模样了,他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纸,在金雀的印象中,金温纯永远都是那副温润华贵,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在金温纯的身上望见这幅凄惨。
想着,他袖下的双拳不由得紧握。
今天摩罗的太阳很好,阳光温柔地泼洒在每个人的身上,照得衣袍暖洋洋的。或许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呆久了,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金温纯的身上,照得他有些恍若隔世。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太阳的方向。
阳光刺眼,他的双目微微眯起,唇角依旧是温润的笑容。
自从他被人带到地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一生的终点,恐怕就要在这寒冷阴湿的地方永远画下了句号。这件事,在许多许多年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不知为何,此刻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他被刑具欺凌得满是伤痕的手,在镣铐的囚禁下不住地在抖。他没法平和。
其实说到底,金温纯他骨子里本就不是平和的人。
金家家大业大,他又是金家长子,自小一身傲骨,谁也不怕,谁也不放在眼里,就好像他的名字。他本就是一只翱翔九天的鹰。
但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金温纯想了想。
大概是从那个才到他膝盖的小不点,屁颠屁颠地从背后跑过来,用他湿热湿热的小手,轻轻拉住自己食指的时候吧。
从那时起,苍鹰的脚上就拴了镣铐。
金温纯的目光穿过人群,遥望着与他相对的金雀。如今小家伙已锦袍加身,坐拥四方的朝拜,他独身站在一片俯仰之中,灼目的阳光洒在金雀的缎文刺绣上,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如今阿弟再也不用他的庇护。
金雀盯着他的目光迎上来,眼圈泛红。
金温纯低头看了一眼,金雀手中的涅槃剑已然出鞘。
他释然地笑着:“阿雀是来杀我的么?”
金雀瞪着他,愤声问:“为什么?”
金温纯只是温和地笑着,没有说话。
“你纵容萧逸在摩罗肆虐,是不是因为我?”
金温纯平静地看着他:“父亲早就说过,元京的手不会在摩罗操纵太久的,只是这时候需要有个人来过渡罢了。”
“为什么当时传位的是你不是我?”
“不是传位。是逼宫。”金温纯说得很平静。
忽然,金雀从怀里抖出一张字据,扔在空中。那张墨字如同凋零的蝴蝶般缓缓落下,而后落在水坑里,洇湿了黑墨。
“你胡说。”
金温纯的眼底一抖。
“我入了督守府,在正清牌匾下找到父亲的遗训。两年前父亲的死,本就是金麟台的残害,根本和你无关。父亲死后,上面说的清清楚楚,摩罗督守之位要传递给我,而不是你金温纯。你明知道这几年的督守不过是个傀儡,要做尽人人愤恨之事,注定不得好死,为何偏偏还要执意做这督守?”